“小麻皮！你听好起！这里不是九镇，也不是我们天天没得事扯卵谈，你等哈把嘴巴给老子堵起来，不会讲话就莫没得鸡吧事乱放屁！你听到没有？”

一林的眼神中原本有些莫名其妙带来的愤慨，嘴巴一张，想要狡辩什么。姚义杰看见唐五抓着他领子的手背上立马青筋一现，脑袋朝着一林的脸更近了一些，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哦，晓得哒！”

一林讪讪然地低声说道。

唐五松开了右手，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姚义杰几人，又扫视了周围不远处被惊动的几个食客，最后才将目光收回。

但是，距离极近的姚义杰清晰看见唐五收回目光之后，继续踏步前行之前，还似乎若有若无地望着楼梯上方瞟了一眼。

而且，那一刻，唐五的整个人都显现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紧张慌乱神态。

当时的姚义杰有些摸不清，这是为何。

但是，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一点：是你弟弟说的，又不是你想要办他当大哥，就算李杰再凶再恶，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唐五的举动让姚义杰的心情不由自主开始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人而感到紧张了起来。

七十九

还在楼梯上的时候，姚义杰就已经听到了一阵阵激烈高亢的的士高音乐传来。那个年代，正是的士高刚进中国，极为流行的时候。姚义杰也曾经和朋友们一起去跳过几次。但是，在饭店听到这种音乐，对于他来说，确实是破天荒头一次。

“我日，在饭店跳舞，什么鸡吧人，这么恶作。玩得太屌了吧！”

显然，对这般颇显张狂的举动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身边的何勇也说出了同样的感慨。得来的是唐五双眼凶狠一瞥。

踏上楼梯再走几步，唐五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了下来，音乐声也正是从房里传出。

九零年的姚义杰从来没有见过包厢。

他甚至从来都不晓得，原来人们在饭店里面吃饭，还可以如此安静方便的独占一个房间。

而这个房间的装潢比下面的大厅又要强上那么多。

所以，当包厢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的时候，他至今都未曾忘掉漆成朱红色的木门上那一幅栩栩如生的梅花雕刻图。

但是，最让他感到惊讶的不是房，而是人。

坐在房里的人。

一股带着香烟饭菜味道的热浪与蓦然清晰的音乐同时扑面而来。唐五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姚义杰正好站在他身后一尺的地方。所以，他直接就看到了房间的正中央。

那是一个生活在八九十年代的乡镇小流子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幕。

姚义杰和他们的兄弟完全呆在了原地。

一个非常宽大的大厅，大厅正中央有一张摆满了酒菜的大圆桌。

房间里面男男女女，大概有十来个人，但是却没有一个安安静静坐在桌子周边的椅子上。

因为，人们全都站着，站在了桌子两旁的空地上，正随着一张椅子上的双喇叭录音机播里放出的音乐，疯狂扭动着、亲吻着。

姚义杰看见，每个女孩都是衣衫不整，甚至其中的一个上衣都已经全部脱光，白晃晃的胸部随着跳舞的姿态左右律动不停，全然不顾身后男子疯狂揉捏的双手。

大家或许会觉得，现如今，在嗨包，KYV这样的地方，嗑了药之后，这种场景已是见怪不怪。

但是，千万要明白，那是九零年，一个注重风化廉耻，男女之防还非常严谨的年代。这种行为，在当时来说，是聚众淫乱，可以判刑坐牢的大罪。

国营饭店，这样的公众场合之下，居然有人做这样的事情。

姚义杰只能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心中一股无法克制的厌恶感觉升起，但是这种厌恶中，却还有着丝丝不可抑制的羡慕与向往。为了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孩，也为了能够得到这些女孩的男人。

听到房门的响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一同抬起头望了过来。

姚义杰在目光也在同一时刻，从女孩们的脸上身上移开，看向了那些男人。

最靠近门的是一位肥头大耳，颇像刚发财“万元户”模样的人，也就是他将自己女伴的上身脱了个精光。

此人左边的一张椅子靠背上坐着一个男子，一条腿蜷起搭在椅子上，另一条腿上坐了一个看上去小巧秀气，非常江南的女孩。

五大三粗的身材，剃小平头，脸上长着一张显得有些怪异丑陋的兔唇，但是配合那副怀抱秀色，大马金刀的坐姿，矛盾之中也颇有几分凶狠霸道的感觉。

其余两个相对安分，和女孩跳舞的分别是宋江以及先前在龙港见过面的那位小胖。

前后扫描了几下，姚义杰的目光定格在了长着兔唇的男子身上，他心底有些失望。

因为，他觉得这就是李杰。

这个男人确实很有气势，一看就是老流子，但是他还是感觉与之前预想中李杰的形象相比，差了点什么东西。

四个男子望向门口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唐五的身体走入了房内。

姚义杰突然听到一阵报纸碾动的声音从房门左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传来，同时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非常好听的男中音说道：

“五哥！来了。”

唐五的头蓦然看向了左方。

然后，姚义杰就看见一只长着非常修长手指和白皙皮肤的手从门后面伸了过来，出现在门口视线可及的位置上。

“哈哈哈，兄弟！”

唐五大笑着拉住手掌，身体前倾，脑袋消失在墙壁的后方。

这个时候，房间里面所有的人都已经拉开各自的椅子站了起来，姚义杰也有些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房间。

他甚至都没有顾得上与老熟人宋江小胖打招呼，在第一时间将目光望向了左边。

他看到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

身后脚步响起，所有兄弟都走了进来。

同时，唐五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骄傲的神情，高声对着身后这些不知所措的年轻人大声喝道：

“喊李爷！”

一股震惊到几乎不敢相信的感觉涌了起来，姚义杰嘴巴张了一张，却又害怕自己听错，看向身边的几位兄弟。

无不是和他一般，呆若木鸡。

八十

李杰，响彻江湖的黑道大哥。

当时的年代中，这个名字几乎就是狠毒、罪恶、凶残、势力、狡诈、油滑等等这些的代名词。

姚义杰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名字的背后，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曾几何时，宋江的横空出现，几乎在姚义杰兄弟们的心中形成了一股旋风。

无论是宋江体面合适的衣着，还是他举重若轻的神采，又或是斯文秀气的长相与恐怖吓人的伤痕纹身所造成的强烈对比。

都是这些来自乡下小镇的年轻人们不曾见过，也未曾想过的。

他们一度以为，这才是真正的人上之人，这才是真正城市里面的流子大哥。

但是，现在，他们见到了李杰。

一个完全颠覆了他们这种想法的人。

李杰一米七五左右的身材，瘦削肩宽。看上去非常年轻，皮肤极为白皙，而且光泽。用江湖上老一辈流子们流传的一个闲言来说，他每天早上都是用牛奶洗脸；用姚义杰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女人。因为无论他曾经多近距离的观察，也未曾在李杰脸上发现过一个黑头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