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我觉得你今天蛮屌的，有气魄而起还占理，丨警丨察都帮。这些人自己做生意不行，他妈的，还不许我们做。”

“哈哈哈哈……”

在这几句欲语还休，言之无物的“哈哈”声中，唐五成功在其中某位年轻人的心中树立了深不可测，高不可攀的大哥形象。

从这晚开始之后多年，这位年轻人都始终坚定不移地追随着他，宁愿孤身远走他方。

好聪明的唐五！唐五好聪明！

就算二十年之后的我刚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不由得不发出这样的感概。

巧取豪夺，抢生意的人变成了捍卫公义的人不说。

还在他人心底完全没有设防的情况之下，利用少年人满腔热血，好打抱不平的心态，成功将几个极具潜力的新人悄悄归拢在了自己羽翼。

更可怕的是，还得到了人心。

收购的价格在市内人走了之后，当然降了下来。

果农们肯定也会有些不高兴，但更多的是后悔。

为什么不在一毛五的时候卖，而要等它继续涨呢？

但是果农怎么想的，这紧要吗？

当然不紧要了。

一个为了果农的利益可以与人打架，就算现在价格降了一些，也还是比公家收购的价要高得多的人。

你不卖他卖谁？

何况，也再没别人可卖了。

唐五好聪明，好聪明的唐五，

继续下着一盘棋。

五十五

姚义杰终于骑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重庆嘉陵“黑70”；皮铁明还清了牢记在心中的所有债；何勇给了父亲第一笔拿得出手的钱；鸭子完成了从一个小流子到深受姑娘们欢迎的多金少年的转变；北条很得瑟地以每天十元的价格在新码头边上租了一张桌球台，条件就是不管他在不在，只要是他的朋友们来打球，就不许收钱。

夏东在那段时间内，则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习惯，每天下班，无论时间早晚，他都绝不回家做饭，而是一个人跑到九镇国道边上的几家小馆子里面。据说，他点菜的方法很特别，不讲口味荤素，只是轮着从菜单上的第一个点到最后一个，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还有，他专门跑了一趟市内，买了件和姚义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呢子大衣。

“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还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别个吃的，我也要吃；别个有的，我也要有。”

那是他第一次实现给予自己的诺言。

在共同利益牢不可分的情况下，姚义杰兄弟几人与唐五之间度过了一段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美好时光。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之外的市区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九十年代初期，我市那场牵扯了几乎所有江湖中人，导致势力格局彻底洗牌的大风暴，在一个偶然事件的爆发之下，悄然揭幕。

一个新时代来临的号角首次吹响，一个昔日王朝的背影开始远去。

四个很年轻的男人走进了位于我市中心地带的某家餐馆。

最先进来的是一位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小青年。国字脸上浓眉大眼，再加个又大又直的鼻子，天庭开阔饱满。一眼望去，颇有几分英气。只不过细看之下，这些许的英气，却被头顶上不伦不类秃得发亮的大光头，与脖子上一根红线掉着的大玉牌完全破坏掉了。

此人目光凌厉凶狠，犹如斗鸡，配着本就高大健硕的身材，更是显得咄咄逼人，一副犹如天神下凡，恶煞降世的模样。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稍微年长，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个子不高，长相非常平凡，放到人群里面，丝毫不会引起注意的那种平凡。不过，他却长了一双很有趣的眼睛。当笑起来的时候，眼眶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非常和善可亲；可是顾盼之间，与人对视，隐隐中神采流动。矮小的个子纵然在先前那位壮汉的配衬之下，亦毫不逊色，相反，举手投足颇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

那个时候除了国营大饭店用来招待上级领导干部的雅间之外，其他的饭馆基本都还没有包厢这么一说，无论你是什么人，要谈什么事，只要是进了店，就一视同仁，给我坐大厅。

所以，这四个人进来之后，径直寻了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了下来。

酒菜上齐，四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但是看上去很高兴，其他三人都不断言笑晏晏地举杯向先前那位矮个男子敬酒。

一直到他们吃了一半左右，饭店的门被人再次打开。

这次来的也是四个人，四个一看就是流子一样的人。

他们选了另一边靠窗的位置。

点了酒菜之后，闲谈起来。其中一人在无意间巡视大厅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另一边正喝得兴致勃勃的几人，脸色立马一变。

回过头压低声音，向周围同伴说道：

“哎，你们看，你们看，那边，那边靠窗户的地方！”

其他几人全部都将脑袋偏了过去。

“小心点，莫被发现哒！”

一声不吭，都回转了头来。

先前之人的说话声隐约传来：

“兄弟，……字头上两把刀！那个是不是……”

“嗯！”

没等他说完，另外一个人轻一点头，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肯定的闷哼。

桌面上顿时一片沉寂。

“他们不呆在城南，跑到这边来干什么麻皮？”

“……”

“你们记不记得，上回李爷怎么给风哥他们说的？”

“嗯！”

众人又再次点了下头。

“还是去通知风哥一声，看他是什么意思。老子走窗户边上再仔细看哈，应该是他没得错。你们就在这里看着。”

在得到同伴确定之后，说话之人站起身来，目不斜视，匆匆开门而去。

五十七

相貌平凡的年轻人嘴角挂着一丝恬静从容的微笑，双手推开了饭店大门。于是，接下来的半秒钟之间，他的笑容连带着他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因为，一幅让他醉意熏然的头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却直接震撼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画面出现在了眼前。

店前方三四米远处的街道中心，一扫平日深夜，孤寂冷清，月寒人稀的场景，无数人影憧憧，各自狂奔，混乱之极。

长长的街道靠左端，片刻前还在与自己谈笑自若的两位同伴正在首尾相随，亡命狂奔。身后众人手提长刀，紧紧追赶。路旁行人惊呼躲避，唯恐不及。

“砍死他！”

“搞啊！”

高度兴奋导致有些变调的嘶吼纷沓而来，个中亢奋癫狂之情绪传入耳内，让人不寒而栗。

年轻人将目光移向了自己的正前方。

几个同样拿着家伙的人正由对面街边快步走向饭店这边。

一个不紧不慢，行走在队伍靠后方，正将手中砍刀高高指往左侧众人方向，貌似头领的年轻男子在同一时间也被饭店大门打开所透出的亮光吸引，扭头看了过来。

双方眼神交错。

也许是背光导致相貌模糊，不易辨认的缘故；也许是太过出乎意料的缘故，提刀之人起初明显一愕，微微怔了半秒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