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晓不晓得,神人山下头的那个“春天”旅社,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有些长途司机在哪里打牌、嫖堂客?(堂客,方言,女人的意思)”
那个年代并没有现在这么多光明正大开在路边供人家打牌、嫖娼的茶馆和发廊,更没有集二者为一体的高级夜总会,五星级酒店等等。
那个时候一般人都只是守在家里打打小牌,冒着千人指、万人骂的危险在家门口嫖妓的胆子则是万万没有。
喜欢做这两样事而又能够做得起的,只有那些来自于远方,开着大车走遍全国,见多识广却也寂寞孤单,个个都跟老油条一样的长途司机。
所以,在九镇唯一提供了这种服务的也就只有开在镇外不远的国道边,以长途司机为客源的几个旅社酒家。
当初,姚义杰的初恋王丽就是在其中一家打工。不过,唯一能同时提供女人和安全赌博环境的只有一家。
那就是春天旅社。
“是的啊。都晓得啊,哪个不晓得?怎么了?”
听到何勇前后不着边的一句话,北条最先反问道。其他几个人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安安静静望着何勇,等待答案。
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立马就明白了。迎着何勇高深莫测地眼神,夏冬嘴巴张得天大:
“何勇,你是,你**是想要……”
没等夏冬说完,何勇就笑了,伸起一只又开始发抖的手,像是要斩断些什么般,在虚空中大力一挥,道:
“那里有钱!”
四十七
何勇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打在众人心头,大家全部都明白了。
鸭子双眼圆睁,嘴唇剧烈颤抖着说:
“这,这,这是抢劫!车费路霸,抓到了要吃花生米的啊!何勇,这这……”
人们本就已经震惊到变色的脸上因为鸭子的这句话更加惨白起来。
不久之前,那场席卷全国的打击车匪路霸运动,枪毙了那么多人。就连趁着这场东风,一刀杀了当时九镇车匪大哥丫头的黄皮,也不但因此落下了为名除害的美名,还以杀人之罪仅仅判了三年。
这些并不久的往事,怎能让人不感到触目惊心,毛发直立。毕竟除了勇猛到有些变态的何勇之外,在座的这么人都还只是一个个刚刚成年的半大小子而已。
皮铁明目瞪口呆,他绝对不曾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会引发如此危险的局面出来。鼓起勇气,他也开口说:
“何勇,这么搞,搞不得。这么搞那还不如老子那把刀去剁了科长两父子呢。搞不得搞不……”
没有等他说完,何勇就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除非把他们两个剁死!不剁死,他们一报官,也是一样的去坐牢,还坐的久些!剁死了,出了人命案,那也是一定的吃花生米。有什么不同?”
何勇的话让皮铁明哑口无言起来。
是啊,那两个人已经被何勇拿刀砍过一次了,也没有见他们害怕,还趁机敲起了竹杠。再剁几刀又能有什么用呢?
在大家的面面相觑之中,夏冬发言了,他的语气少了其他人的那种激动,他只是很平常的说:
“何勇,我们都是街上的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出事哒,哪个不晓得是我们搞的?如果就这么去搞,跟送死也没的区别。”
何勇再一次笑了起来,笑的得意洋洋,胸有成竹:
“前几天,桥边头那个木房子里,开店的周老头,被人推开门抢哒,还甩了他两刀。”
众人惊惧交加的心情又被何勇无头无脑的话语打断了,他们抬起头来看着何勇,一言不发。
“虹桥那边的供销社也被偷了,值夜班的同样被甩了几刀。还有车站那里杨记南货店,还有……”
在何勇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所有人都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时,从八九年开始,九镇突然就冒起了一股引起相当大轰动的抢匪,几乎已经到了让人谈之色变的程度。
他们办事,来去如风,个个都是带着黑头套,半夜才开始作案,不管贫富,丨警丨察还是流子开的店,只要被他们相中,必抢无疑,下手极为狠毒。
直到九一年因为一次偶然事件意外被捕之后,各种各样的恐慌与谣言才消停下来。作案的主犯完全出乎了人们意料之外,是一个住在九镇车站旁边,天天呆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的姓胡的小子。
而他自己开店的亲外公居然也是抢劫中的受害者之一。
夏冬最先笑了,边笑边说起来:
“哈哈哈,你真想得出来!我无所谓,我反正一个人。”
“你们怎么看?”
那天晚上,所有人终于被胆大包天的何勇说服了,包括皮铁明。本来大家不要他去,他却死都要跟着去。
后来,他给我说,他当时只是想到要和兄弟们一起,不能自己的事,自己还躲开。而且也觉得反正冒充了那伙蒙面抢匪,脸蒙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是,他最后万分后怕地给我说:当时,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如果出事了,那么蒙面抢匪犯下的所有案件都会被记在他们身上。如果那样的话,他们永生不能超身。
这是后话了,当时的情况是,大家准备好了一切,再在家里守到了凌晨两点多钟,整个九镇完全安静下来之后,才在何勇的安排下,前前后后,分期分批出了门。
四十八
何勇与皮铁明是最后一批出门的,当他们赶到神人山脚下,那个事先约定回合的小坡上时,夏冬、北条、鸭子三人早就等在了那里。
顺着山坡往下面望去,二三十米之外的春风旅社大门依然开着,里面透出的灯光人影,与随着山风一起飘来的窃窃人语声,在四周漆黑的旷野中显得如同另一个世界般格格不入。
“他们打牌应该是在二楼,是吧?”
何勇看着二楼一个人影憧憧,灯光飘忽不定的窗口问了一句。
“应该是的,一楼,大畅大亮的,不可能胆子这么大。”
“那好,我们进去之后,铁明,你守一楼,不许人出去,其他人一起上二楼,进门之后只要有人反抗,直接给他两刀!注意轻重,莫把事搞大了。少说话,要说,尽量说普通话或者市里的话。夏冬,你和北条负责拿钱,鸭子,我们两个盯人。莫贪多,桌面上的收满了马上就走。我们直接上山。哪个都莫等人,直接跑,顺着水渠到夏冬屋里再见。”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何勇又补了一句:
“不碍事,他们应该不会报警。自己都是犯法的事。不怕!走!”
几人飞奔到了春风旅社,刚一进去,空空的大厅里面并没有人,也许是他们走入大厅的脚步声惊动了后面房内的人,人未见,声先到:
“来客哒,来客哒。明儿,出来接人。来来来,进来坐啊,吃饭住宿,都有!”
一个四十多岁,却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出来。当她几乎是以面对面的距离站在了何勇几人面前的那一刻。
大家都呆了几秒,甚至何勇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来。
他们隔着面纱,看着这个女人脸上表情的剧烈反应,由客套的笑容变为惊讶、恐惧,嘴巴慢慢张大,似乎马上就要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