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哒吃哒，搭帮你（方言：谢谢你的意思）。还什么**司令不司令，哈哈，一个劳改犯。你是哪个屋里的伢儿啊？长这么大了！”

据说，当时周围的人都为这有些不太寻常的对话所吸引，纷纷停下球杆望向了这两个人。

然后，他们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那就好，吃饱哒好上路！”

年轻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反手从身上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大步跨前，一把抓住了准备逃跑的张司令。

人们清楚地看见那把刀直直地就捅入了张司令的腹中……

那天，年轻人并没有放过瘫倒在地上的张司令。

光天化日之下，他将血淋淋的刀又插入了腰边，再抽出根焊着三角形铁坨的链子，劈头盖脸地对着张司令打了起来，一直打到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一如当年，卫会计所遭受的那些暴行。

打完之后，年轻人对着张司令说：

“你要是像我爷老子一个月就死哒，那你交代你屋里的伢儿找我偿命！记好，老子叫闯波儿！”

那天之后，闯波儿下手的狠毒与为父报仇的忠勇在同一时间传遍了九镇、彤阳两镇。

也就是那次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大哥。

最开始，姚义杰并不怕他。

因为他知道一林一定会站出来帮他们出头。毕竟何勇鸭子在一林的哥哥唐五手下混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件事，闯波儿也是点名要找一林摆场。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担不了多大的责任。

所以，当何勇告诉他这个消息，并且约他到时候一起去，为一林了难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么，姚义杰出道至今，都可以说是最为凶险、最为敌我悬殊的一件事情就再也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十四

现实的九镇并不美丽，没有值得流连的美景；没有值得骄傲的高楼；也没有值得传颂的文化；剩下的只是一片封闭、落后、贫瘠的山区以及生活在那里的那些麻木、愚昧的人。

但是记忆中的九镇却是那样的美，美得让人感动莫名，永存于心。

在那里，春天的街道上飘逸绽放的阵阵栀子花香；夏天的夜晚里，伴随蛙叫蝉鸣，乘凉时躺得那张冰凉沁人的古老竹床；秋天连绵的细雨中，守候在学校门口那位老婆婆满头丝丝飞扬的白发和摊子上颗颗金黄放亮，惹我垂涎的姜糖；冬天火炉旁，半个烤出了油的红薯与映照在弟弟脸上飘忽不定的火光。

外婆早上热气腾腾的光头面；母亲切切地叮咛；父亲深夜赶回家，一身风雪的背影；还有……

那座日渐老朽的大桥。

九镇大桥，修建于建国后的一九五四年，不宏伟，也谈不上美观。一座与全中国当时落后老旧的建筑风格没有任何区别的，灰蒙蒙的普通水泥桥。

就是这么一座桥，横跨在流淌了千年的九镇河上。孩童从上面走过，老者从上面走过，恋人从上面走过，夫妻从上面走过，每个九镇人都从上面走过。

几十年来，无数的恩怨情仇、兴衰成败，悲欢离合，都在这里发生。大桥就像是一位不言的智者，默默立于一旁，见证所有，却逍遥其外。

若它能言，我想有两个年轻人各自命运中一次戏剧性的重合，它一定未曾忘却。

那两个人就是我与三哥。

九七年，我们兄弟第一次踏入江湖，与大脑壳摆场，就在九镇大桥。

八九年，姚义杰第一次参加群殴，也是在九镇大桥。

唯一不同的只是，当初他们在桥上；多年之后的我们在桥下。

也许是命运早就注定我与三哥之间必然有着一份道不明、扯不清，却让人苦涩难言的纠葛。

这些年，无论我如何努力地打拼，如何刻意地挣扎，希望可以摆脱他的影子。却依旧不免听到人说，我与他之间是如何如何地的相似与共通。

最可悲的是，沉下心来仔细想想，得到的结果只能让我自己的心底都不免发出一声感叹。

颇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闯波儿是在姚义杰打军妹子的第二天，就托人送信给了一林，要与他在三天之后的晚上十一点到九镇大桥摆场了难。

一林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同样打流的何勇与鸭子，通知他们到时候一起吃晚饭，再一起出发。

可惜他却没有告诉姚义杰和皮铁明。在他的心中，后面两个人是好朋友，却不是同道。他认为江湖上的事情，不把他们牵扯在内为好。

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姚义杰是一个太骄傲的人，骄傲绝顶。

所以，当从何勇口中得知消息之时，他马上决定要参与斗殴。

却也拒绝了何勇要他与一林一起吃晚饭之后，再一同前去的提议。

自己的事，自己扛；别人的饭，不请绝不去，就算是朋友也一样。

这就是骄傲的姚义杰。

如果没有他的骄傲，和他关系最好的皮铁明不会决定陪他单独前往，何勇、鸭子两人也不会因为担心他们，而缺席了一林的宴席。

如果没有上面的一切。

姚义杰、何勇就不会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有余悸地醒来，缅怀着那些同生共死的朋友与刻骨铭心的往事，却发现自己如今唯一拥有的只是那一句“大哥”的名声。

鸭子也不会在残酷的生活中完全沦落，沉迷于丨毒丨品给予的虚幻美好，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缘，痛苦不堪。

皮铁明可能一如凡人，牵着妻儿，走过路边，看着你，礼貌客气地淡淡一笑……

现在的他们也许还是朋友，闲暇一聚，彼此的身上，不会有那么多的沧桑与感概，而会增添几分平常人的快乐与简单。

一如当年，那四个小镇上单纯简单，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是，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

最终，在那个漆黑的深夜，他们四人还是顺从命运的轨迹走向了各自同样漆黑的宿命，和宿命开始的那座桥。

十五

大概晚上十点四十的样子，姚义杰四人踏上了九镇大桥。桥上的情况，让他们着实吃了一惊。

桥对面，彤阳方向已经聚集了十来二十个人，三五成群地在那里抽烟聊天，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些人手上明晃晃的寒光一闪而过。

而桥的这一头，除了他们形单影只的四个，再也看不见一根人毛。

过了一段时间，那边还在断断续续有人赶来，而他们这边依旧毫无动静。

终于，姚义杰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何勇，一林怎么和你说的？是十一点沙？”

“是的，没问题，应该在路上哒。一林这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打架他还会不在场啊？不碍事！”

当时的何勇信心满满。

可是，五分钟之后，当闯波儿赶到现场，伴随着桥对面发出的起哄声走向他们四人之时。

何勇的心里也明白今天一林不会来了。

是的，一林不会来了。

因为，他早就已经来过。

在很多西方国家，为了节约能源，都实行了一种人为规定时间的制度，称之为“日光节约时间”或者“夏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