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林的追骂之下,工装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半天之后,他才将一句话憋了出来:
“这是我和他们几个的事,我也没有喊我师傅。一林,和你没得半点关系,你凭什么出头!你看我们彤阳的朋友不来,有狠你就莫以大欺小,让我们个人搞!”
语调不高,但是却隐隐有着些破釜沉舟的意思在内。
他的话一出口,身后那几个跟着他一起来的人脸上也显出了一种被侮辱之后的愤怒表情。
“一个什么马屁以大欺小,老子今天就……”
没有等一林的话说完,一个人打断了他。
何勇。
沉默了半天的何勇猛扯了下一林,再看着工装服说:
“那要的,我们接下来。你想怎么搞?今天陪你搞舒服。”
一看名不见经传的何勇居然主动接头了,被一林的气势压了半天,倍感丢人的工装服顿时高兴万分,毫不犹豫地大声说出了三个字:
“单挑啊!”
当时,我以为一林还会坚持为何勇他们出头。事实却让我大跌眼镜,当一林听到工装服的话之后,他居然大笑了起来。
笑得如同刚刚偷了别人老婆,却没有被她老公发现一样得意洋洋,窃喜万分。
在其他人的莫名其妙中,他一边拍着何勇的肩膀,一边依旧笑不可仰地说:
“哈哈,勇麻皮,哈哈,他要和你单挑。哈哈哈哈,要得要得,我不管,不管!你们单挑。”
说完,他又扭过头看着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工装服说:
“你想好啊!刚才和你不舒服的是他们沙?你是不是要和他单挑?要不,三个人里头,你个人挑一个也要得!都随便你。”
这时,又一个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不是三个,是四个!”
我的心脏“突突突”开始了猛烈跳动,下意识地双手抓住依然坐在我身边一动不动抱着我的姚义杰。
因为,说话的正是他!
十一
“姚义杰,你也在啊,一个人坐在那么漆麻皮黑的地方,老子都没有看到你啊。哈哈哈,要得要得。四个!四个!四个人里头,军妹子,随便你个人挑。”
姚义杰先稍稍用力,将我往怀里紧箍了一下,轻轻拍拍我的手背,示意我不要害怕。
然后又微笑着对一林说:
“是的啊,坐这边方便些,我要照顾我老弟。”
直到一林再次回话寒暄过后,姚义杰这才好像刚发现有工装服这么个人一样的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和他们是兄弟!我们是四个人,他们看不得你,我也看不得你!你打他们不赢的,最好挑我,我告诉你!”
不知道是一林对于何勇打架神勇的暗示,还是皮铁明开始的那一脚,以及鸭子满脸阴沉的不好惹。
又或是姚义杰文质彬彬,手上还拿本书,抱着个小孩,却居然敢主动参一脚进来的挑衅惹火了工装服。
姚义杰的话刚一说完,工装服就立马干净利落地回答说:
“要得,那就是你!”
姚义杰一把将我抱开,站起身来。
有些时候,大环境确实可以造就人们截然不同的性格。换做今天,如果当事人是九镇六帅,根本就不会管你什么单挑不单挑,出事之后,先摆平了你再说。
那是因为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利不起早”、“无毒不丈夫”、“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等等这种利益为上的丛林法则早就已经充斥了整个社会与生活。
这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道义与真诚的世界,剩下的只是竞争与不择手段的竞争。
而当时不同。
也许当时的人们比之现在更加麻木不仁,更加愚昧不堪。但是当时的人们还注重一个词——羞耻。
信息量还很少,能夺取的利益也还不算多的情况下,他们还相信“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抛弃发妻,人神共愤”等等这样的道理。
虽然,这样的信念也将在几年之后被这些人们所抛弃。
但是,那些年的流子,还是有着一点坚持与原则的。
所以,在姚义杰答应单挑站起来之后,一林又说出了一句现在的流子们绝对不会说出的话来:
“这里人多,莫嚇到别个看电影的啦,我们出去搞。”
工装服欣然同意,两伙人向着操场下面的学校大门走了出去。
姚义杰把书给了皮铁明,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马扎,跟在了所有人的后头。
当时的九镇还保留着百年以来的历史规模,并没有开始扩建。高中大门外面向右五十米处就是一条通往泉村的简易公路,路两边都田,也没有灯。
人们当时就走向了那里。
快要到达之时,姚义杰交代鸭子和皮铁明看好我,又反复交代我听话,不要乱跑。这才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将马扎反握在背后,快步走向前面不远处的工装服。
当他越过走在我们这伙人最前方的一林身边时,一林拉住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好像要塞给他。黑暗里,我只看到寒光一闪。
姚义杰摇了摇,说了两句什么,一林松开手,将东西装回了口袋,姚义杰继续向前面那伙人走去,边走边大声说:
“喂,这里没得人哒,你还要到哪里去?”
前面那伙人也停了下来,悉悉索索听见他们那边发出了一些响动,在最前方的工装服转身穿过人堆,向着姚义杰这边走了过来。
工装服说出了一句让现在的流子们听到了要笑掉大牙的话:
“这个地方不好吧?万一打到田里去哒。搞坏别个的水稻,要不得!”
“不会!”
姚义杰简单的说出了两个字。
“你怎么晓得不得?万一……”
没有等工装服说完他的担心,姚义杰就已经做出回答。
我想,这个回答,工装服一定很满意。他一定也很清楚,今天打架肯定不会打到路边的田里面了。
因为,在他说话的同时,姚义杰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马扎,用那块坐人的木板子其中的一个尖角,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啊~~~”
一声惨叫传来。
“咔啪~~~”
姚义杰的第二下砸在了工装服举起格挡的手臂之上,马扎破裂的声音随之响起。
“C你娘!”
那边的人群中一阵骚动,发出了怒吼。
“单挑!哪个敢动!?”
一林将拿在手上的衣服高高抛起,抽出了明晃晃的匕首,光着上身向前一站,双眼寒光闪闪,面沉如水地看着对面那些人。
如同一只嗜血的恶狼。
骚动的人群立马停滞了下来。
只有场中厮打在一起的两人。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姚义杰浑然不顾工装服重重挥打在自己脸上、身上的拳脚。只是死命挥舞着已经被拍打到破败不堪,晃动不已的马扎往工装服的头上招呼,从站打到躺,未曾停歇。
最后,姚义杰扔掉了马扎,双手提着工装服的脑袋往地上猛磕,又这样过了半天,他才安安静静地站起身来,高高跳起,再跺了躺在地上呻吟的工装服两脚之后,走到对面那七八个人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