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刘立冬刚摁下通话键，一个甜美的女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刘立冬先生您好，我是利丰银行信用卡部的，工号2002，根据您订制的还款提醒业务，我们遗憾地提醒您，您已经超过了本月的规定还款期了，为了避免您的循环利息损失，请您尽快还款，您本月账单为九万一千六百七十二元整，最低还款额为……”

刘立冬挂断电话，唉，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这永远报销不了的九万多可怎么办啊？

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这次没有什么甜美的女声，一个不紧不慢的男中音传了出来：“刘立冬先生吧？”

“哦，对，我是，你是哪位？”刘立冬回答道。

“我是利丰银行信用卡催缴部的，今天我们同事在给您公司打电话，进行您订制的还款业务提醒时，得知您已经被公司开除了，由于您的信用卡是用公司开具的收入证明进行担保的，所以今天我打电话提醒您，您本月的规定还款期是3天前，请您尽快还款，谢谢，依据我行规定，本次通话进行了录音，特此向您知会。”

“什么叫我被开除啊？我是跳槽行不行啊？你们什么银行啊？说话那么难听，你叫什么名字？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刘立冬急了。

电话那边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男中音：“我的工号是9527，本次通话是我行对您信用卡欠款的第一次催缴，谢谢。”

刘立冬还想说什么，电话那边已经挂断了，刘立冬气得够呛，唉，真是黄鼠狼只挑病鸭子咬啊，谁能想到，因为自己害怕忘了还款期，而每个月多花五块钱服务费特地订制的还款提醒业务给自己惹了这么多麻烦。

手机还没放回兜里，又响了。

“你们银行有病吧？晚点还钱怎么了？不就是利息吗？”刘立冬气急败坏地说道。

“呦，立冬，怎么了？我是大郑啊。”电话那头的刘立冬朋友——大郑莫名其妙。

“哦，没事没事，刚才正跟银行制气呢，怎么了大郑？”

“求你帮个忙啊，现在有个话剧特火，叫什么来着，主演就是……”

刘立冬打断大郑：“叫什么啊？”

“啧，话剧的名字，就叫，什么来着！”

“哦，这样啊，知道了，这名真够怪的啊，大郑，你接着说。”

“这主演是现在大名鼎鼎的实力派演员，你们市艺术学院的赵一鸣，我是想来想去啊，我唯一认识的跟艺术圈沾边的人就是你了，我老婆死活想去看，所以想问问你，你跟这个赵一鸣认识吗？能不能帮着弄两张票，当然了，不白弄。”

“这……大郑啊，我脱离艺术圈也挺长时间的了，这恐怕……”刘立冬为难地说道。

“哥们，你帮着问问呗，现在这票炒的可火了，价钱都翻了一倍了，我不是说了嘛，不让你白帮忙，只要你能弄到票，我按翻一倍的价格给你，怎么样？”

“嗯……成吧，我问问去，哎对了，那你想要多少钱的啊？”

“现在只剩1千6百8的了，无所谓啊，只要能进去看就成，唉，立冬啊，你可一定帮我这个忙啊，你可不知道，我老婆那儿都快跟我闹翻天了，天天就说我不爱她了，说我不在乎她，你说我冤不冤啊？她当时说想看这个话剧我也没在意，谁知道这么火啊，现在想多花钱买都买不到了，唉。”

“行，我知道了。”刘立冬挂断电话，一算计，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一张票1680，两张票翻一倍就是3360，这缺的钱不就够了吗？可是再一想，刘立冬犯愁了，和这个比自己高一届的表演系师兄——赵一鸣早就失去了联系，再加上刚入学时发生的那件事，这票能弄到吗？

13

十六年前，十八岁的刘立冬来到了市艺术学院报到，当年的艺术类院校都有着学哥学姐整刚入校的学弟学妹的传统，刘立冬自然也不会幸免。入校的第一天，刘立冬行李刚放进宿舍，就被以赵一鸣为首的表演系学哥们拉到了操场上。

学弟学妹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赵一鸣巡视一圈后，开口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都特牛逼，特懂艺术啊？我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从你迈进校门的那一刻开始，把你们的自尊和牛逼都给我收起来，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给我好好从头学起！你们……”

赵一鸣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整齐的队伍里有一个人掉头就走，赵一鸣一挥手，两个学哥追上那个人，不由分说地拉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刘立冬。

“你怎么回事啊？前辈训话的时候，谁让你走的？”赵一鸣指着刘立冬鼻子问道。

“我走怎么了？我自己牛逼不牛逼，你管的着吗？你一个比我高一届的学生，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懂艺术？”刘立冬说完，掉头就走，赵一鸣下意识地拉住了他。

“你别拉我啊，再拉我报警！”刘立冬甩下这句话后，大摇大摆地溜达走了。赵一鸣傻了，自己也不是流氓，不可能追上去打他一顿。

这一年的新生训话也因为这个特立独行、自命牛逼的刘立冬而没有进行下去。

……

市艺术学院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每年年底表演系、戏文系和导演系要联合排一出话剧，话剧的剧本，则是由戏文系全体投票，选出得票数最高的原创剧本。当年得票数最高的剧本竟然就是出自刘立冬之手，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刘立冬这个刺头，竟然在排练的时候径直上台，走到了演男一号的赵一鸣面前，刘立冬一句话没说，对着赵一鸣嘿嘿傻乐了半天之后，留下一句“你觉得我懂艺术吗？”，然后背着手再一次大摇大摆地溜达走了。

……

此后二人再无瓜葛，生命轨迹也完全不同，出身艺术世家的赵一鸣扶摇直上，而没有背景只有背影的刘立冬，却是被生活逼着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间四处透风的小剧场。

想起了那些往事，刘立冬笑了，生活这个无情的砂轮，已经把刘立冬打磨得毫无棱角，当年那个敢和师哥叫板的刘立冬没了，只剩下现在这个要去用自尊换那三千多块钱的刘立冬了。

14

像平时上班一样的、西装革履的刘立冬迈出家门。用尽一切关系，终于摸清了赵一鸣行踪的消息让刘立冬挺开心，昨晚在第五剧场外等到半夜，希望用撞大运的方式与赵一鸣偶遇的刘立冬，并不是一无所获，除了得了点小感冒之外，他还等来了自己同学的师弟的在一个剧组工作过3天的化妆助理的朋友的消息，赵一鸣这几天并没有在剧院排练话剧，而是在一个电视剧剧组里客串，更内线的消息是，剧组今天就在通州一个小区里拍戏。

由于今天尾号限行，刘立冬特地早早出了门，刚走出小区不远，身后就有人问道：“是刘立冬吗？”

刘立冬下意识地回答了“是啊”之后，还没等回头，就忽然眼前一黑，紧接着拳头和皮鞋雨点般地落在了身上。

刘立冬抱紧脑袋，身体缩成一团，把最抗打的后背留给对方，这时，一阵警笛声响了起来，顿时打在刘立冬身上的拳头就消失了，刘立冬一把扯掉套在头上的布袋，只见一辆110巡逻车停在不远处，几个丨警丨察追着三五个流氓模样的人越跑越远，一个丨警丨察站在自己面前，关切地问道：“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