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宣儿的爸爸——一个温文尔雅的高校校长起身关了窗户，也挽袖上场，对剑波关爱有加，他用诙谐幽默的话语，不停地追问剑波和宣儿的恋爱过程，不时用妙言佳句加以点评，引得三个听众哈哈大笑。大家说说笑笑，四人忙活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中午丰盛而富有意义的午餐的备料准备好了。剑波很快融入到宣儿的家庭中来，紧迫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陌生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接下来，剑波、宣儿父女俩洗手后，坐下来休息，其他的事就由宣儿妈妈大献厨艺——把青翠鲜艳的备料烹饪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剑波和宣儿的爸爸坐在沙发上聊文学，宣儿继续给金鱼换水。时间接近傍晚的时候，室内的亮度降低了，紧接着有强劲的风吹动窗玻璃的沙沙声。紧裹雷声的一场秋雨在地面上降临。旋即，是硕大的雨滴敲击玻璃的声音。窗外的暗色减淡了几分，变成了茫茫一片的雨的世界。

“天阴的那么沉，看来要下雨了。”厨房里，宣儿妈妈的声音夹杂着湿漉漉的备料放在油锅里的噼里啪啦声拐弯抹角地传了出来。

“就是啊。”宣儿给金鱼换完水，听到妈妈的话，才跑到阳台上做了几个体育课的惯常动作，以缓解手腕的乏累。“剑波，快来看，真要下雨唉。”

“今天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剑波一边嘟囔着，一边朝阳台走去时，一年一度的黄梅雨季来临了，雨来势凶猛，短暂的时间没有停歇的意思，外面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声势浩大的雨幕中了。透过雨幕，向下俯瞰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个举着殷红色蕾丝花边女伞的女人在雨幕中疾行，不知道是家里失火了，或是急着回家奶孩子，估计家里出了急事，连等绿灯的几分钟都不想耽误，双手举着伞发足想穿过闯红灯。

“开饭喽，饭已上桌，你们过来吃饭。”听到她爸爸的喊声，剑波和宣儿返身回客厅里吃饭的同时，他们听到窗外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和一声女人的惨叫声，透过湿淋淋的雨幕传导过来。再奔回阳台时，他们看到一个女人横卧在血泊里，刚才双手举着的女伞被抛到一边，像一只折翅的鸟儿。一辆白色捷达车斜横在街面上，前灯孩子惊恐的眼睛般一闪一闪的，倍感落寞无助。

四个热炒、两个冷拼，就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一桌子，宣儿的爸妈早就坐在餐桌旁等待着他们了。接下来，老少两代革命伴侣，共进晚餐，其乐融融。

“剑波，多吃点，过节回不了家，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别客气。”宣儿的爸爸热情地说。

“就是，哪天在外面吃腻了，就和宣儿一起过来吃饭，不拿你当外人，我们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宣儿的妈妈也随和道。

“谢谢叔叔阿姨的盛情，以后我会常来看您们的。”听到两位老人的诚挚邀请，剑波心里顿觉一股暖流倏然而过，感动的眼睛红了一圈。

“看你很年轻的，家里老人身体都健康吧。”宣儿的妈妈招呼剑波坐下，问道。

“母亲早就没了，还有一个父亲，身体尚好，在家务农。”剑波压根没把玉米花这个后母当成家庭成员。

“把你供养出来也不容易，以后好好孝顺他。”宣儿的爸爸接上茬说。

“是的，真的不容易。”提及自己的父亲，剑波心里蓦然间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酸楚。

席间，宣儿的爸爸打开了一瓶茅台，也没征求剑波的意见，就给他倒了半杯，大概有三两，给自己的杯子也加了半杯，色泽米黄的茅台酒在杯子里洋溢着形容琥珀，清香浓郁的酒香就在屋内飘散开了，余味更长，杯中还浮动着固形物。宣儿和宣儿的妈妈喝长城葡萄红酒。

这茅台酒不知道是陈放了多少年的佳酿，剑波虽说以前没喝过茅台，但看那色泽就知道是老酒了。在他的记忆中，茅台一直是很神秘而高贵的酒。小时就听说，茅台是酒中极品，如果能喝到茅台酒，一个人就可列入仙班。没想到自己心仪多年的茅台酒，在宣儿家的餐桌上出现了。

“叔叔，这好酒应该留着自己慢慢品尝。”

“你来了，叔叔高兴啊，再好的酒也仅仅是消费品而已，尚能做到物尽其用就可以了，再说了，我上了年纪，酒瘾就少了。今天你来了，叔叔心里高兴，陪你喝点。” 宣儿的爸爸首先端起杯子，在餐桌上面划了一个圈，算是都邀请了。“来，喝酒，我们一起为中秋而举杯。”

“真是好酒啊。”剑波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放下杯子由衷地称赞道：“酒真是个好东西，它是火的内涵、水的外形，它使聪明者更聪明，使愚蠢者更愚蠢。”

宣儿吃惊地望着剑波，双目骤亮，咂舌品味说：“这话说得那么好啊，把酒的品性都囊括了。”

“这是当代著名诗人艾青的诗作。”宣儿的爸爸率先抖了包袱。

“哦，诗人就是诗人，很精辟。”宣儿的妈妈也在一旁褒扬不已。

边吃着饭，宣儿的妈妈对她毕业后的工作安排上，随口插了几句话：“宣儿，眼看着你明年就毕业了，下一步到底怎么办？是考研，还是参加工作，你心里该有点打算了，别到最后弄的胡子眉毛一把抓就行。”

“能上班就先上班吧，现在待业的研究生也多如牛毛，等参加工作后，想拿文凭，也是可以的。”喝了点酒的缘故，放下了矜持，对宣儿毕业后的方向上，剑波也斗胆发表了一点自己的见解。

“要不就去《人民日报》副刊部工作，我和社长是老交情了，我说一句话，应该问题不大。”宣儿的爸爸又邀请大家举杯后，说道。

“等毕业后再说吧，我想找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工作。”沉默了半天的宣儿终于点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也好，她自己的路让她自己去走吧，把路给她铺得太平坦了对她以后的发展也没好处。”宣儿的妈妈赞同她的观点。

宣儿的爸爸对剑波热情有加，一个劲地往他的餐盘里夹菜，生怕他作假吃不饱，连连说：“剑波，多吃点菜，来这里，千万不要客气。”很快，剑波面前的盘子里的菜肴就像小山状堆得满腾腾的。

看到爸爸对剑波的关爱溢于言表，自己反倒像个失宠的孩子，这下惹恼了旁边的宣儿，在桌子底下，她不停地踢剑波，发泄完心头的怨气，她反而委屈地大叫着抗议说：“爸爸，我抗议，你太偏心了，还有我呢！”

直到宣儿的妈妈为她夹了点菜，才给她支起一架梯子，她才顺坡下了台，转怒为喜，真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脾性。

一小时后，这顿意义非凡的晚餐才进行完毕。宣儿的妈妈收拾餐桌上的残局时，剑波和宣儿跑到阳台上看看窗外，外面依然被雨幕包裹的严严实实。雨劲没小，雨势反而比以前密集了。饭前的那场流血的交通事故，已被交警处理完毕，再加上雨水的冲刷，现在一点痕迹也不留了。交通恢复通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道路上照样有几辆汽车，在雨中很狼狈地小心行驶着。不知那具鲜活的生命，消失在哪一个十字路口。

他把耳朵贴在宣儿的耳畔说：“你爸妈对我太热情了，他们都是好人，举手投足间都浸透着知识的涵养。”

“那是肯定的，以前给你说，你还半信半疑地难以置信，现在眼见为实了吧，他们也没有刁难你。”宣儿说着，蜷起手指头在剑波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可能你是带着乡下的有色眼镜来看城里人吧。”

“好了好了，不闹了，这是在你家。我要回去了，再等一会儿就太晚了。”剑波轻拥了一下宣儿说。

“要不，今晚就住在这里，别回去了。”宣儿思忖了一会儿，给他出主意。

“住在这里……”剑波稍微一迟疑，旋即眼里露出一丝亮光来：“方便吗，你爸妈万一要是不同意呢？”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别插言。”宣儿说完，转身进了厨房，不知道和她妈妈说了几句什么，几分钟后，眉飞色舞地从厨房里蹦跳着走出来，乐滋滋地对剑波说：“好了，今晚你就住在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