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娃和爱民一边说笑着一边过了马路，向西走了百十米后步入一个巷道，上了一条小坡没走多远，强娃一看，再往前走就是铁路了，张瓜的房子就在铁道的那边，院子大门离铁道不过十来米的距离。

铁路那边很黑，离山很近，铁道边是一排平房院子，后面不远处就是皋兰山。一到天黑，铁道边小路上的人就会很稀少，晚归的人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又匆匆消失在夜幕中，这里不分季节向来比较寂静。相隔很远的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有气无力的亮着，夏日里有蛐蛐在枕木下的石块里彻夜欢鸣、没完没了。

过了铁道什么都没有了，于是，强娃对爱民说：“走，去那边小卖部买些啤酒和烟。”他俩来到了小卖部，老板娘是熟人，他们一般管她叫嫂子，一个很闷骚的成熟女人，三十岁上下吧，这个岁数在当年就是货真价实的嫂子了，搁现在，人家在称呼上基本还是小姑娘滴。“嫂子，来两箱啤酒、一条精海洋。”“强娃子啊，啤酒没那么多了，只有一箱多一点了。”“好吧，那就全拿上吧，再来上三瓶沱大哥（沱牌大曲），装上些土豆片、花生米啥了的，油大豆就不要了，嘿嘿。”强娃一边说着一边干笑着，他不想成为人们常说的那个什么“烂酒油大豆”的龌龊形象，所以，喝酒的时候他从来是不吃油炸大豆的，也不会给他父亲买。尽管那个东西真的很好吃，是那个时代老少皆宜、价廉物美的佐餐食品，尤其在喝酒的时候最香。1987年的啤酒还是按箱装的，一箱24个，一瓶约莫是600多毫升的那一种，人们通常喝的是“九泉”那个牌子的，貌似在当时本市只有这一种，外省的啤酒有，但不多见，还有就是餐馆里论碗卖的散啤酒，也曾经给这座城市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强娃和爱民一人抱着一个很重的纸箱子，过了铁道进了院子强娃就大声嚷嚷，“张瓜，雷刚，快出来帮个忙！”

张瓜和雷刚应声而出，接过强娃和爱民的手里的纸箱子，说说笑笑地进了屋子。张瓜同学的屋子很干净，不是窗明几净的那种干净，是一无所有的那种干净，接近30平米的外屋有一张砖头搭起来的大床，足够一打成年人躺展了放开了睡。这是一张有故事的床，附近只要有和张瓜有点瓜葛的混混，几乎都在这张床上睡过，也曾经有许多少男少女在这张床上结束了童贞，床单褥子、被子枕头都是大家东平西凑来的，还是以军绿色为主。屋子中间有一张很大的黄色写字台，虽然很旧了，但结实，水曲柳的容颜依稀可见。这张写字台是张瓜爸爸和继母搬走的时候留给瓜同学的财产之一，之二是套间小屋里的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五斗柜，之三是一个北京炉子，虽然是夏天，但也没有拆，就支在写字台附近。后来张瓜被投进看守所得时候，他对看守所号子里的环境布局太熟悉了，早知道还跑路干嘛，这里不就和在家的感觉差不多吗？还是十几个混混子在一起吹牛昝帮子，抽烟唱歌，偶尔也可以偷偷地喝一点酒，不也一样吗，又省去了无聊至极出门溜达的麻烦，也不怕他们都走掉，留下孤独的自己在漫漫长夜里一遍又一遍想已经走远的爷爷奶奶还有母亲，还有那风景如画的陇南家乡。多少次瓜瓜同学梦回家乡，在梦里，篱笆围起的院子里有整天追着他跑的大黄狗；有满院子觅食的笨鸡；有参天的桑树；还有每天从屋顶上轻轻飘走的炊烟…….；还有爷爷奶奶进进出出的身影以及妈妈喊他快来吃饭的一声声呼唤，无数个夜里他哭着从梦中醒来，泪水湿透了被子，屋里寂静的可怕，只有夜行列车偶尔路过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世界还有活人，他不是唯一的一个。三年前秋天，爸爸“张刚”处理完奶奶的丧事后把他接到了城里。他爸真的是张刚，市局预审科科长！

过了不久，他爸单位分了一套不怎么大的楼房，张瓜就很自然的留在了这间老房子里，他放学后就去爸爸那儿吃饭，吃过之后再过来学习写作业、睡觉，早晨自己叫自己起床，那一年瓜瓜同学才十三岁。

如果有可能，瓜瓜同学打心眼里想一辈子呆在监管场所，多年以后他这样说，一切都没意思，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们几个进了屋子，看见王伯翔正坐在北京炉子的边上往钢砂枪里填火药，这种钢砂枪是由体育比赛用的发令枪改造而成，当年发令枪在体育用品商店就有卖的，再找上一些方钢或者钢管，主要材料就差不多了，具体改造方法和工艺流程这里就不做详细介绍了。

强娃子对王伯翔说“伯翔子，你往枪管里装些沙子就行了，你给我记住，千万不要再装弹头，那会要人命的，把枪先放下，快过来喝酒” 王伯翔应了一声马上就好，你们先喝吧。这时候在床上躺着的钱广也起来了，面色潮红懒洋洋地，强娃一看笑骂道：“你狗日的又砍椽子了（撸管），你看看张瓜的这床上斑斑块块都是你弄的，你还让我们睡不睡，明天赶紧去买几条床单来，买不来就不要再来睡觉了，瓜，明天他买不来就不要让狗日的进门。”张瓜说：“好好好，钱广这狗日的今晚已经砍了两次了，还让雷刚帮忙，哈哈哈。”钱广不好意思的提好了裤子说：“我买，我买，强娃掏钱，我明天就去，嘿嘿嘿。”“你的脸皮比城墙拐子还厚。”强娃说着在钱广的翘臀上踢了一脚，然后坐了下来，招呼大家说：“来来来，都坐过来，今天兄弟几个好好喝一下，明天我不出摊子了，你们几个也闲着没事，今天把这些酒都整完，伯翔子，你弄好了没有，快过来。”

“好了，好了，这就过来。”

“爱民，你少喝一点，就三瓶啤酒”强娃说。

“没事没事，强哥，我的酒量比我的胆子都大，呵呵呵。”

“子子娃，口气还不小”钱广顺手在吴爱民的头上拍了一下，吴爱民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是一种不屑和冷漠，令钱广看见后很不舒服，王伯翔也常常这样看他，这种目光他比较熟悉，后来，这目光终于成了他的噩梦，多年以后钱广跻身本市黑道大哥行列之中，与人交往中只要一触到这种目光，他就会不寒而栗，夜不成寐，手枪常年压在枕头下面。

“好了好了，怎么喝？过关还是玩牌”强娃问大家。

“过关吧，强哥先来，哦，今晚咋了，那几个怂娃咋骚上媛媛的？张瓜问道。

强娃把李媛媛讲的经过又给大家讲了一遍，又说到：“估计他们会找过来，这几天你们几个除了吃饭，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就呆在这里，尤其是伯翔子，估计那个怂娃把你认下了，噢，对了，你枪管里装得什么？

“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