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努力回忆有关他的细节。上次从老阎手里接过来的资料,有他的像片,作息路线。与以往资料不同的是,多了一段关于他的介绍:绰号青龙,年龄36,籍贯不详,青龙会老大,两次入狱。看完我就烧了。资料在明暗的火焰跳动下逐渐塌陷毁灭,让我联想到祭祀的纸钱,如果一个人死去有另一个世界,提前烧给他的就是他来到的原因。要烧掉资料是基本功课,到达目的地,开始执行任务时,不能在身上找到任何可证明目的与身份的资料。
他也许是在等着我,他不确定我是否存在。也许他觉察到了危险,我或另一个我的存在使他不安。胞弟的死让他觉得不正常,惊动了他。有些人天生对危险有异常敏锐的直觉,我就是。直觉在刚才又救了我一次,没中他的圈套。我刚顶开井盖的时候,见到眼前草坪一排狗的排泄物,大厅门口角落的垃圾桶倒放在地,可能是踢翻的,垃圾溢出。我马上意识到不对。当时说不上哪里不对,异常不安的直觉像满身大汗直接穿着一件毛线衣,浑身不适。我马上退了出来。后来想明白了,目标人物是个洁癖狂,上次见到他站在别墅门口,正在骂娘,大声骂不许有一片叶子,地上不能见到任何一块污秽。一个工人趴在草丛里捡落叶,一个在用高压水枪冲洗狗棚和小径,不敢怠慢。他如果还住在里面,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如果他是有意为之,故意藏起来等我先现身,那我此次回来面对的将是一个极度棘手的目标。最困难的是,我昨天在他常出现的两处地方,桑拿和迪吧守了整天,没见他的踪影。他突然失踪了。
我能感觉到他还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他正试图让自己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出现在使他感觉危险的人物的身后,瞬间扭转局势。这么想,再加上他别墅里的十八个人,我忽然觉得,现在最危险的,其实是我。
回到宾馆发现不对。明明门口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有人进入了我的房间。粘在门口的头发断为两截。压在电脑下的铅笔滚到了电视机顶盒边上。其它一切看起来都是原样,那只代表进来的人小心谨慎,手法专业不留痕迹。什么都没少。进来的他或她想要找什么?还是想在房间里加装什么?仔细的将房间每一寸都检查一遍,翻开床垫,拉开窗帘,将墙壁一点一点仔细敲打过,听不出声音异常。我是随机找的宾馆,每次回来都小心留意有没有人跟踪。还是被人找到了。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错?
我踮着脚站在门后,突然打开门。左右看,过道里没有人。
提前退了房。前台两个小姑娘没什么异常,半点都没留露出慌张的表情。直到出了宾馆,也看不出有人跟踪。奇怪。出门上了的士,随口说个地名。透过司机的后视镜,也看不到像有车跟踪。镜子里的司机叼着根烟,一边还塞着耳机,东摇西晃像磕了摇头丸。这不是在禅城,这样的司机也没有什么不对。
快到目的地一半时我匆匆下了车。在司机一脸不解中转入一条小巷。拐弯处我拖着包一动不动,有人跟踪一定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悄悄弹开匕首。食指伸直,摸着冰冷的刀刃,让我觉得既冷静又兴奋。静静的守着,非常有耐心的守着。跟上来的人,我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让他倒下。有时候比的就是耐心。小巷很冷清,半个小时过后,去路迎面走来一个女人,抱着小孩从身边路过。她好奇的看了我一眼,仅仅一眼就转了过去,留在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我跟在她身后快速探出头,来路也没有一个人。又守了十分五钟。依然没人。来路的尽头也见不到车辆守在外面。
穿过小巷,在另一个出口拦下一辆绿色的士。问去哪,我说了个郊区的宾馆。
确信没有人跟踪。通往郊区的路上后面没有一辆车。小心总没有错。
逃离了城市,心稍微安定下来。可还想不出我哪里出了错。不知道哪里出错,发生了出错,是个极度危险信号。危险已经不是悄然的,而是公然的袭来。如果真有人摸进过我的房间,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能确认?还是在等待什么?我的行踪除了公司的钱总和沈芸,剩下的只有老阎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知道我住在哪,住宿我用的不是杨骏的身份证登记。公司和组织都没有可能透露我的行踪。难道我已被青龙反跟踪?下车就被他们发现?可为什么我一点也察觉不出谁跟在我身后。还有谁会跟在我身后,我无法发现。那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你在哪里?玻璃花电话里问。
嗯。我胡乱回答,刚洗完澡裹着浴巾躺在床上睡不着。另一只手不停按遥控,找不到要换的台,心情烦闷。也找不到青龙,连续三天他都没露面,藏得真好。分公司的系统早弄好了,故意留了点尾巴,拖着不回,再拖下去怕兜不住。
刚才好像有人在跟踪我。她神经兮兮的说。
喔。
电话猛然断掉。
我对着手机看,没什么毛病。电话断得莫名其妙。放回床头柜手还没松开,电话又来了。
杨骏我告诉你,找不到汉森我就一直住这里。你欠我的,骗了我,现在就是该还的时候。要是孩子生出来还找不到汉森,上户口他爸的名字我就写你,他不能没有爸爸。、
孩子无论男女跟我姓。玻璃花加了一句。
女人一旦说你骗了她,而你没有即时反对,她这一辈子就永远都记得你骗了她。即使反对也没用,说多几次之后她还是会认为你骗了她的事实确凿不容抵赖。女人和这个国家的某些人一样,在自言自说中得到高丨潮丨和真理。
噢。我不置可否。
不过你别得意,想同我结婚,你做梦,想也别想。
本来就没想,绿帽子哪个男人时兴抢着戴一辈子。万一生出来是个纯种非洲大汉,走哪都管人说我爸是杨骏,亲热这么叫上一声,还有女人敢跟我?
电话又断了。
电话再次响起时,我抢先问,玻璃花,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那边愣了一秒钟,她说,呸!想得美。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她意犹未尽,又补充说,汉森是美国人,纯种U----S----A!你就羡慕吧。
这回电话断了之后再没有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