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开,门后立着一个赤裸背影。我手上的匕首霎时突刺而出,寒光逶迤,刀刃无情。不清楚里面有多少敌人的前提下,先动手消灭一个,自己不吃亏。杀手不用担心会杀错人,因为杀手没有朋友。
女人凄厉的一声尖叫,抱住前胸惊惶失措弯腰蹲下,像突然破裂的气球缩成一团。
刹那间,自熟悉的声音里我认出她是玻璃花。手指强行扳回,匕首似魔术师的纸牌迅速藏进手心之下。右手收回别在后腰。我伸出左手,想扶玻璃花起身。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她。房间只有她一个。
出去,你出去。玻璃花惊魂未定的喊,不肯变动姿势,反而更加左右手伸向腰际想掩饰赤裸的上身。欲盖弥彰的动作弄得她更加狼狈。我注意到她白花花的光屁股,形状如两片刚长成的荷叶,身上什么都没穿。
拉过椅子我坐下来。睡衣掉在地上。眼下自己抱住自己,赤身慌张蹲在地上的女人,刚才正要换睡衣。她身材不错,丨乳丨沟曝露,同样白生生,别说两只手,四只手也藏不住春光乍泄,引人遐想。
出去。玻璃花语气变得更加尖锐,不再认为我是熟悉的人。她姿势依然不敢乱动,屁股努力在夹紧,似乎已发觉我正盯在那里。这不能怪我,男人面对一个什么也没穿的女人,眼睛总离不开那几处地方。我当然不会是什么君子。
又不是没看过。我淡淡的说。我越轻松的口气越能叫她发狂。正确的做法是我应该马上退出去,等她包裹好出门,当作刚才的意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再慢慢营造环境,心情好她就重新主动的把自己剥个精光。我真是不懂规矩。
出----去!玻璃花果然闭着眼提高三倍音量尖叫,声音像抬了个喇叭喊救命。一只脚配合喝斥愤怒的跺在地板上。她过于激动,吓我一跳。
对面窗户亮起一盏灯。玻璃花声音过大,小区是老式小区,房距间隔狭窄,她一嗓子嚎开像炮弹出镗后尾座的气流冲出再也抓不住,直接穿过对面房子搅动四级地震。隔空年久失修的对岸邻居,震动下宛如落过一场玻璃雨。如果他们有一双足够长的手,便会伸过来紧紧掐住玻璃花的脖子,像加在鸬鹚颈上的铁环,谋杀去多余分贝。屁声过大上下两层都听得得清的地方,她多吼几声,别人就会以为我要杀掉小情人,110报警电话会同时接到几十个同一地点的报案。我不想惊动更多人,拉上窗帘,绕着她白生生的躯体还是不老实的打量一圈,才大摇大摆退出房间。我这样做的意思是,我不是被玻璃花吓出去,而是自己走出来。两者的区别有多大,其实没什么区别。
打开客厅电视,都是些无聊的新闻体育节目主持人像死掉亲人,和无聊购物频道里的双簧骗子发现了金山,总是正义战胜邪恶的无聊幼稚童话电视剧又在推销眼泪洗鼻涕……直到换了个动物节目,据说动物背后那个磁性声音的男人比狐狸更会伪装,猴王一样快风流成种猴。谁知道呢,人有多少面具,怎么数得清。
杨骏你听好,从今天起,不许你跨进我房间一步。玻璃花穿好睡衣站在门口,表情凶恶。睡衣太花哨,明知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穿,外表只能看到个灯罩样的长裙将她包成阿拉伯女人。
房间是我的。我说。我想提醒她要注意这房间的主人是谁。有人总分不清主次,需要提醒。
玻璃花脸色煞白,气呼呼回到房间。一会又出来,抱着一堆衣服。她恶狠狠全丢在地上。现在不是了。她说。
她显然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那间,你,再敢不经允许进来,我剪了你。她指着另一间房,手上多了把锋利的剪刀。几下咔嚓,如变形金刚威武有力,我腹下顿时升起一股清凉。
隔壁房比客厅更乱,原来在被玻璃花霸占的房内属于我的东西,垃圾一样随便扔在里面。垃圾还能分类,房间里乱得什么都分不出。这个女人早做好了把我视同垃圾的一切打算。
玻璃花是我的前女友,我有过多少个前女友早已数不清。按照规则,我不超过三个月换一个女人。女人不可或缺,可也不能太投入。杀手不能也不配拥有超过三个月的感情。最好是三天,老阎是这么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伸出三个指头在我眼前直晃,那三只指头让烟熏得像焦黄的腊鱼。老阎早年离婚,不清楚什么原因,我想他除了职业需要,也把他失败婚姻的阴影加进了他的三天理论里。好在杀手界,没有对女友时长的规定。三个月只是我的规则。
女人好上再换掉非常麻烦,好在麻烦经历多了也有了经验。玻璃花是个例外。她老说,杨骏杨骏,我是一定是要离开你的,离开你时不许伤心。她说我只是她的玩偶,玩玩新鲜她就会丢掉,她要的长久男人绝不是我这种。她也承认是被我骗了,我不该骗了她在一起,所以她必定要离开我,在此之前与我苟且一起,只是错误需要付出的代价。她想得可真长远。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要对我说一遍,杨骏,你千万别爱上我,你就是我的一件残次首饰。她把残次两字咬得很重,完全不考虑我的表情和感受。她接着说,残次品还在用是因为我没找到完美的首饰,找到了马上将你丢掉,你被我甩掉是你的命运,无法逃避。她这么说,果真这么做。同我在一起三个月后,突然有一天失了踪,行李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仿佛她从没在我的世界出现过。她就是这么绝情的女人。现在见到的她,已经分别了三个月。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三个月零五天。
我记得这么清楚,说明我对日期非常敏感。日期,代表的是任务截止点。我一向尽职负责。
我不记得玻璃花为什么走,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突然回来。也许她以为找到了完美首饰,也许那件更残次,男人怎么能与首饰相比。也许她其实是个疯子。我这么说过她,我说你是疯女人,结果她听到这话就把刚煮开的热水连壶抛过来。以她当时的力度与速度,说是砸过来更准确。最后那天绿药膏擦得我半只胳膊成了绿漆漆的出土青铜器。后来我就不再这么说她,一个被部分证明的女疯子聪明就不要再刺激她。我后悔她走后没有马上换掉门锁,这样她就进不来,找不到我。是个严重失误,难以原谅。更早的错是我带她来到我住的房间,杀手的住所女人实在不该来。
我不能出错,偏偏近来出的错实在太离谱。一定哪里出了问题,我想。我这么想的时候再次闻到叫人窒息的味道,像是某种默喻的暗许。
哎,玻璃花。我背靠墙壁,反手敲她在此之前属于我的房间。没有反应就继续有耐心的敲,力气加大。
本姑娘要睡觉。门内没有好脸色。
你回来就为了当山大王?那可是瞎了眼选错压寨丈夫。说吧,为什么回来?开门我们聊聊?冰箱有啤酒,不够我还有支红酒。
不说话,似乎是真睡了。
仰头望着客厅的吊灯,米黄色的圆形托盘光线深浅不一,上面累积下不少灰尘,多久没打扫过了。我继续说,还有支拉菲,你明白的。
我有些寂寞。不止是有些。每次完成任务归来,总有一段时间,心里空得必须找些什么来填补,不然就会感觉自己完全是一具躯壳,空空的像个被挖掉芯放阳台风蔫的柚子皮。玻璃花鬼一样的消失,鬼一样的出现,正好能转移我的寂寞。
刚才我已检查过电视机后面的壁画,秘密没有被玻璃花打开过。只要不是为了我的秘密,她回来为了什么都可以接受。既是如此,今晚暧昧与寂寞难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早睡。
拉菲是我们之间一个独特的代号。果然刺激到了她,她没有忘记。房内传出翻箱倒柜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