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的北方农村，大家都还处在比较贫困的状态之中，特别是到了冬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除了忍受寒冬带来的寒冷以外，还要忍受因断粮而带来的饥饿。

四歪歪他娘一大早就起床了，梳洗利整的，去灶房里取出蓝子，然后从自家的棒子面缸里拿出了有30个鸡蛋，想了想又拿出了十个，看样子很是舍不得，当这可是她攒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凑了这么多呀，家里有两只老母鸡，这几天还有一只老是撂窝，三天两头的不下蛋，这也不能怪那老母鸡，这年头，人都难以吃饱饭，哪来的粮食给鸡吃呀？也亏得四歪歪他娘勤快，每天都能挖些野莱，然后回来用菜刀跺碎了再加点喂猪的麸皮，算是没饿着鸡，庄稼人，没别的进项，喂鸡也算是当时比较有用的经济来源了，平时歪脚家的油呀盐呀的都指着这老母鸡呢。今儿个歪歪娘拿着这些鸡蛋要去求后面钟楼村上有名的媒婆瞎仙妮，好让她给四歪歪说门亲事，提起四歪歪的亲事，歪脚娘就像戴了顶愁帽子一样，为这事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眼看着四歪歪都快四十了还没讨到老婆，如果过了四十岁就更难找了，家里已经有一个光棍了，他哥二倔子都四十五了还光着呢。歪歪娘心想，哎！多给10个鸡蛋就多给10个吧，兴许那瞎仙妮一高兴一并把二倔子的事也给解决了呢。这样想着，刚才那因多给10个蛋而不舍得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出屋门前，她还用挂在门后头的笤帚把身上从上往下扫了个遍，好像这样能把她那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扫成新的似地。

来到院里，她朝西屋喊了一声：“二小，小四，快起来！晚了路上的牛粪都被别人捡光了（那时家家都没有柴火烧，冬天更是这样，树上落下来的叶子扫了，大风刮下来的树枝捡来，还有路上捡那些牲口拉的粪，晒干了都可以当柴火烧。那时一到冬天大伙都没事做，就天天出去捡柴火）饭在锅里盖着，我到后庄有点事。”说完随着一声吱呀开门的声音，歪歪娘已走出好远。

要说后庄也不远，就是村前村后的事儿，加上歪歪娘心里有事儿，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不一会就到了瞎仙妮家门前，走到门前一看门还没开，她就知道这家人肯定还没起来，瞎仙妮两口子可是懒出了名的。也该人家饿不死，人家就长就了一张巧嘴，凡经她说过的媒，十有八九准成!所以平日里不断有人送礼，就连逢年过节也有大包小包的节礼收。哎！谁让大伙都穷呢，但再穷，媳妇还是要娶的，总不能让祖宗的香火就断了吧，所以媒人就吃香了起来。

歪歪娘轻轻拍了几下门，没听见有人答应，就喊了句：他姑，在家没有呀？瞎仙妮是她本村的姑娘，嫁到钟楼村的，所以她称她他姑也没错。听到里面咕哝了一句：“谁呀？大清早的！”歪歪娘听出了里面人的不乐意，心里嘀咕着：还大清早呢，大日头都晒腚了！却忙赔了笑脸说道：是我呀，你章来嫂子！

听到里面哦了一声，歪歪娘就坐在她家大门口的石墩子上等了，边等还边想着等下见到瞎仙妮的说词。

歪歪娘足足等了有两袋烟的功夫才听到大门吱呀的开了。她慌忙站起来，一看来开门的是瞎仙妮的男人二寡妇，要说这二寡妇，名字也真奇怪，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叫什么不好呀？他在家排行老二，因为长得白净，又说话声音像个女人一样细，再加上她怕老婆，大伙就给他取了这么一个怪怪的名字。农村人，不爱叫大名，时间长了，二寡妇就成了他的大号，至于大名叫什么，好像除了他自己，也没多少人知道。

他看到歪歪娘，忙细声细气地说：哎呀老嫂子，叫你等烦了吧？歪歪娘忙说：是大兄弟呀，不急，不急，这大冷天的把你们叫起来，真不好意思了。二寡妇忙说：“不碍！不碍，仙妮在屋里等着呢。”歪歪娘就随二寡妇去了正房，进去就看到瞎仙妮盘腿坐在炕上，嘴里还抽着根洋烟，看到歪歪娘进来，就眯着她那半睁不合的瞎眼说道：老嫂子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呀？边说还边盯着歪歪娘手里提着的篮子看。歪歪娘忙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正当门的八仙桌上说：这不，家鸡生的蛋，拿些来给他姑尝尝。瞎仙妮嘴上说着客气了，但眼并不朝那篮子看了。

歪歪娘心里紧张起来，看样子，自己拿的礼轻了。不由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手指反的拧着大襟衣服的下摆。

还是二寡妇打破了僵局，忙拿了板凳来给歪歪娘坐下，问道：“老嫂子你来肯定有啥事吧？”

歪歪娘忙说：这不我家你四侄儿嘛，你说人都三十好几了还没个媳妇，你说他二哥都过了岗了（指年龄太大了），你说到了他这里又不让人省心！这可愁死我了。哎——都是咱家太穷了，你章来哥那死鬼又走得早，才把孩子给耽误了！”说着说着眼泪快下来了。又说道：这不是来求他姑来给娃说门亲事嘛，你说咱这关系，他姑不操心谁还管哟。二寡妇忙应和道：那是那是！回头正看到瞎仙妮拿眼瞪他，忙把没说出口的后半句的话硬生生给咽回去了。

瞎仙妮也这里也穿好了大腰子棉裤，把那緾腿带子绑紧了，生怕有一点风钻进去。下了炕来，吐了口烟说道：老嫂子呀，要不是你来，我都不想做这行了，你说这年头，给人做媒是真难呀，光说耽误功夫不说吧，有的人还好说话跑个一两回也就成了，有那难说话的不跑个十回八回的，别想等到回话！光这烟我都搭了多少了，这可是一毛多一盒的大前门呀。

歪歪娘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摸索着从祅的前襟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放在了桌上说：她姑，我也没啥经验，他姑你是场面上的人，这钱你先拿着买点烟什么的，场面上离不了的，你看我出门匆忙，这钱你先拿着作排场，要是不够了，我回家再拿。”

瞎仙妮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钱，语气缓和了一些，说：放心吧，大侄子的事就跟我自己的事情一个样，过个一半天的，你就在家等我的信儿吧。说着就把那带有歪歪娘体温的钱给塞到了裤兜子里。

歪歪娘才起身说着感谢谢麻烦之类的客套话，然后就走出了瞎仙妮的家门。

出了瞎仙妮家的门她就呸了一声：怪不得生不出孩子子来！心忒黑了，其实也不能说瞎仙妮生不出孩子，早先生过一个男娃，病死了，后来一直也没再生，所以就从远房亲戚那里要来一个男娃想冲下喜，结果那孩子长大是个傻子，而瞎仙妮到如今都没生出来。别人都说是说的谎太多了，总是乱点鸳鸯谱，老天看不下去了，说起来也有点怪，瞎仙妮的眼睛原来是不瞎的，后来说的媒多了，总有几对不如意的，背地里就骂：“仙妮眼睛瞎了呀！给我找个这样的人家！”骂的人多了，可能天随人愿了，突然有一天仙妮的眼睛就出状况了，看东西摸糊起来！后来人们就说是老天爷惩罚她呢。瞎仙妮这个名字也就叫开了。但眼睛瞎了，她还是说媒，而且还当成了职业来做，最重要的是，她变的比以前更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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