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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开春了,风不再那么凉了,还有些暖,吹在人脸上很是舒服。山上这里那里的草不安分了,冒芽了,只是还没那么明目张胆,偷偷摸摸的,畏畏缩缩的,羞羞涩涩的,远看淡淡的发绿了,近了却看不到了。这就奇怪了,明明是看见的,怎么没有了呢?仔细找找吧,就在脚底下,针尖似的,一点一点的。呵,这小东西,怪可怜的呢。庄稼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小麦呀,大麦呀,豌豆呀,油菜呀,好像等了很长时候了,盼了多少日子了,委屈都数不过来了,现在终于等来了,终于盼到了,喜出望外了,迫不及待了,跃跃欲试了,狠劲地伸展着筋骨,招展着,摇摆着,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都摇落掉。
庄稼人看了,不忍心了,赶来帮它们了,锄锄杂草,松松土什么的。
锄草、松土在所有的农活中算是最轻捻的了,按有学问人的说法就是举手之劳,好像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庄稼人自己说的,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表面看来是这样,可要是真的干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里头学问大了。
就说用的锄头吧。你不能随随便便的叫它锄头,它是有名字的,而且还很响亮,叫鹤嘴锄。就是因为它有一个仙鹤脖子一样又细又长还要弯上两弯的把儿。把儿的一头是一个套筒,是用来按木把的,另一头是一个二指长的勾儿,是勾锄板的。锄板有砖头那么长、开刃的那头有巴掌那么宽,到了按勾儿的一头就收得只剩下锅铲那么宽了。锄头就这么简单,可要是想使得得心应手就不那么简单了。鹤嘴锄的锄板是跟地一样平的,你要是平来平去的就什么也锄不到,要是向下,就会像镢头一样锛进土里,非得恰到好处才能锄得适中。知道了这些,你不要以为就万事大吉了,还早呢,这才开个头。碰到地皮硬的,力气就不能太大,不然鹤嘴锄就会反弹起来,虽说伤不了人,但会伤到庄稼。锄板的角度掌握好了,力度掌握好了,还要用力均匀。这些都掌握好了,还得注意姿势,就像《朝阳沟》里栓宝唱的那样,前腿弓,后腿蹬,只有这样一锄下去才能拉出一尺多长。你可别不把这一尺多长当回事,觉得你麻利,人家锄一锄,你能锄两锄,一锄就算半尺,两锄也赶上人家了。你要这样想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不是你麻利赶一赶就能弥补的事儿。仔细说来,这一尺多长就是一步,这样一直下去你的脚踩到的就只是两个脚印,大部分踩不到的,踩不到的土自然就是松的,从而就起到了松土的作用。而你要是一锄半尺,那的脚印就把锄过的地方踩严实了,根本起不到松土的作用!也就是说,你忙活了半天等于白忙活!
再说锄掉的草吧。你不要以为土翻动了,草就翻动了,翻动了的草的必死无疑了。那可不一定。要是墒情好的话,或者头天锄了地第二天下起雨来,那草还会借尸还魂死而复生生机勃勃的。那咋办?你得一边锄草,一边把锄掉的草一堆一堆的捡起来,等要回家的时候再一堆一堆的把草收起来,拿回家喂猪、喂羊,或者干脆扔到地头暴晒,这样才能以绝后患。
锄草在当地不叫锄草,叫锄地,可要是看到人在地里锄地就说锄地还是会出洋相的。当地锄地的叫法也不一样,锄秋庄稼叫才锄地,夏庄稼就不叫锄地,叫轧,锄什么地叫轧什么,锄麦地叫轧麦,锄油菜地叫轧油菜,锄豌豆地叫轧豌豆。
尽管锄草有恁多讲究,可对于干惯了庄稼活的何秀兰来说,举手之劳实在不算什么,不一会儿就轧到麦地当中去了。
刚开春也是打猎的好时机,那些个野兔、野鸡什么的该恋蛋了,都会四处乱跑寻找合适的野兔、野鸡配对儿的,心里牵牵念念的记挂着配对儿的事就把危险忘了,或者说为了传宗接代把生命都置之度外了。赵海生摸着了野物的规律,只要没有实在当紧的事儿,都会钻进山里去的。
现在也不例外。
他一大早就出来了,搜寻了半天还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他有点累,也有点饿,想下些套子回家歇歇,吃点饭、喝点水,等到傍晚的时候,再来山上下套的地方转转看看。他刚从山后钻出来就看到了何秀兰。哎,何秀兰,新媳妇,真好看啊!他咽了口口水,决定不回去了,先走过去跟她打个招呼,跟她说句话,也好叫她知道山里不是她一个人,不用担心什么,然后再躲进树丛里好好看看她。
赵海生刚要过去,田明远远地走了过来,看见何秀兰离着好远就喊,新媳妇,新媳妇。
何秀兰轧得太投入了,不抬头地一直往前轧,直到田明抬高了声音又喊了几声才听到了,回头招呼田明,嫂子啊。
田明笑起来,还真能干啊。
何秀兰笑了笑没说话。
田明走过来,说,那也不能累坏了啊,男人们不在家,累坏了也没人心疼你。
何秀兰说,没事的,就这点地,累不着人的。
田明说,还是小心着好。
何秀兰说,哎。
俩人正说着话,黄长庚骑着车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开会去呀。田明招呼道。
哎。黄长庚骑到地头从车子上跳下来,扶着车把,看着何秀兰说,新媳妇还怪能干哩,李金旺这小子算烧着高香了。
田明呵呵地笑起来,村长,你可真会说话。
黄长庚说,还用我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田明说,是啊,可不是咋的?就招呼何秀兰,哎,新媳妇,村长夸你哩。
何秀兰笑了笑算是招呼过了,然后就接着轧她的麦了。
黄长庚看了看何秀兰,又看了看田明说,好了,您干活吧,我走了。骑上车子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