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喜心想：“真要收编我这个散兵游勇了？进去还瞒着车的事，出来就坦诚相见了。”

他急着回招待所找叶逢春，姚小芬的事要跟她通报，统一口径。还有昨晚，黑妹临别时调皮的举动，一定给她看到了——当时她明显是到房间找自己的，结果和黑妹有说有笑进了电梯。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迈进招待所大堂时，他蓦然想起一个更令人困扰的问题：“为什么要向她解释？就算黑妹亲了一下自己，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

不容他细想，已经看到叶逢春站在前台，和营销部副经理办交接班手续。昨天早上到现在，可能是她担任值班经理最忙的一次。

孙三喜停住脚步，说：“叶经理，等下去我房间碰个头吧，会务的事还得详细议一下。”

叶逢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毕恭毕敬地说：“孙主任早上好，等下您恐怕没时间见我，赵副总让我们转告您，他在餐厅9号包房等您。”

孙三喜苦笑起来，叶逢春客气和恭敬的背后，究竟是愤怒还是冷漠？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是愤怒。

他朝那个传说中的营销神人举手致意，叹着气进了电梯。

赵大宝还在淅沥呼噜喝豆腐花，见孙三喜进来，加紧把最后一勺豆腐花喝光，起身说：“三喜你总算回来，我都喝四碗豆腐花了！”

孙三喜憨厚地笑着，说：“什么事？请吩咐。”

赵大宝嬉皮笑脸地说：“吩咐不敢，跟你商量个事，能不能给辆车用？我要回趟老家。”

孙三喜咂咂嘴，过去公司领导基本上每人一台专车，不拘什么时候想去哪里，或带司机或自己开，说走一溜烟就走了。钱二麻一来，定了好些神憎鬼厌的规矩，除了奥迪A6还留给周五魁专用外，其他领导的专车都不再保留，节假日用车、出长途都得填单由他批准才算。

赵大宝开始不尿这一套，节假日照样抓了车就走，值班司机哪里敢拦他？后来钱二麻上门责问，沉下脸跟赵大宝讲大道理，请他带头严格廉洁自律，遵守公司规章制度，支持行政部门加强管理。赵大宝一则觉得脸上挂不住，二则也真怕钱二麻借题发挥，公车私用的事基本上不敢了。

况且直接管车辆的是牛副主任，正一心二心要投靠钱二麻，赵大宝去找他要车，肯定碰钉子。

孙三喜一看，地上堆着好几只纸箱，赵大宝把行李都打好了，自己怎么好驳他的面子？

他把手朝裤兜里一掏，把丰田大霸王的钥匙递过去，说：“赵副总，你就是瞅准了这台车来的吧？今天我不出去了，躺房间睡大觉，耽误了干活，周总查问起来，我就说赵副总把车开走了。”

赵大宝接过钥匙，美滋滋地说：“三喜不是那样的人，你办事，我放心。”

孙三喜叹口气，说：“钱副书记严格管理是对的，可我们下边执行起来实在为难……”

赵大宝接口道：“对他个大头鬼，他就是不跟人作对骨头疼！再说了，他自己定的制度，自己怎么就不遵守呢？那台奔驰，都成他的专车了！”

孙三喜嘿嘿笑笑，不接话，他不想让人感觉在领导中间挑拨是非。

赵大宝说：“三喜，不白用你的车，告诉你一个秘密。”

孙三喜看看赵大宝，问：“跟我有关系吗？”

赵大宝压低声音说：“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判断吧。刚才我叫司机送我过来，刚出公司大院，就看到钱二麻老婆的车停在路边，过了没一会，吴六顺从院里出来，上了那台车。”

孙三喜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好像算不上什么秘密吧？”

赵大宝说：“我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特意多看了一会，吴六顺一上车，钱二麻老婆就搂住他，俩人啃上了！这算不算秘密？”

【第五回 棒打鸳鸯-4】

窗外的美景再也引不起钱二麻的观赏兴致，他困兽一样在客厅踱来踱去。

姚小芬不见了！她是真的不见了，还是被人藏起来了？

昨晚他躲在卫生间尝试过多次了，姚小芬的手机总是处于关机状态。

“不能在家干等，去招待所，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钱二麻快步上楼，准备换衣服出去。

短信来了，只有三个字：“姚小芬。”

是个陌生的号码，钱二麻一喜，返身走下楼梯，进了卫生间。

电话通了，对方既不挂断也不接听，电流的滋滋声让钱二麻觉得耳朵发痒。

他悻悻地挂断电话，望望镜子里的尊容，憔悴和愤懑，使他的脸又黑又瘦，像智利国土一般狭长，活脱脱一副木乃伊诈尸的形象。

当年那个风流俊秀的青年教师哪里去了？

钱二麻刚认识冯九英时，还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那时的他面色苍白，阴沉中带着儒雅，跟现在几乎是两个人。

钱二麻从小就拼命读书，从姚家楼小学的第一次考试，一直到在县一中参加高考，他永远都是第一名。

他屈尊填报了华师，贫困之下无奈的选择。

大学毕业，有门路的同学八仙过海，纷纷跳出教育系统。钱二麻凭着优异的成绩留在庆州，成了一名中学教师。

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分配在外贸公司的裘同学打来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

到了现场他才知道，自己是被弄来当电灯泡的。裘同学的同事冯九英，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因为对方是两个人，所以裘同学也对等地来了两个人。

读书时，钱二麻和裘同学关系不好也不坏，毕业后各忙各的，只是偶尔通个电话。他为什么会请自己作陪？钱二麻明白了：自己寒酸、土气，和裘同学坐在一起，容易显出他的风采出众。

他恨不得摔了杯子立刻走人！但是，对面那个清秀淡雅、慢声细语的“女朋友”，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她就是李四妹，整天和冯九英黏在一起的李四妹。

从裘同学夸夸其谈的介绍中，钱二麻知道了冯九英家的豪富。

李四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让他失眠，但冯九英家不知道有多少的钱财几乎要让他疯狂。这样两个女孩子，不是他这样的穷秀才随便可以结识到的，面善心狠的钱二麻告诉自己，必须抓住机会！

他吧电话打给了给冯九英。有钱就有美女，冯九英对他的意义远大于李四妹，这个帐他算得过来。

接到电话，冯九英很诧异。在钱二麻再三的提醒和说明下，冯九英终于想起那天的晚餐。

本着来者不拒的一贯原则，冯九英接受了她的邀请。

对钱二麻来说，那是空前混乱的一夜。他以为是和冯九英单独约会，但冯九英带去了七八个风格迥异的男女。酒吧里的音乐几乎要击穿耳膜，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呆头鹅一般啥也不会。不断有熟人来跟冯九英打招呼、敬酒，她如鱼得水地周旋着，钱二麻几乎没机会和她单独聊两句。

最惊悚的是那张账单，上面的数字是他月薪的N倍，口袋里现钱的2N倍。

冯九英抬手叫过服务生，从LV包里抽出一叠钞票，放在他的托盘上。

“往事不堪回首！”钱二麻打开热水龙头，使劲洗着枯燥干涩的脸。

手机响了，又一条短信：“我不是姚小芬，不要给我打电话。”

钱二麻顾不上擦手，水淋淋回着短信：“你是谁？”

对方的回复也很快：“我是你的神。想找姚小芬吗？”

钱二麻啼笑皆非，赶紧回复：“想。”

他的神谕示：“你对她做了什么？”

钱二麻愤怒地回复：“你不是神吗？神无所不知。”

他恶狠狠拽开卫生间门，刚好看到冯九英出门而去的背影。

钱二麻挑衅地想：“神？那你告诉我，这个整天不着家的淫妇，又出去干什么？”

【第五回 棒打鸳鸯-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