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那雨粉，依然被风儿带着，扑到我们每个人脸上、身上，像刀一样的痛。也同样的，扑到丘霞裸露着的双臂，裸露着的腿上，扑到丘霞的脸上。风胡乱的吹着丘霞披散着的长发，婆娑的泪眼，被头发掠过，而从丘霞脸上滴落在地上的，已经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汇总的雨粉了。而这滴落的每一滴水珠，又滴在陈文的心上，陈文挺拔的身躯依然挺拔在丘霞面前，棱角分明的脸，在丘霞眼中又是否是狰狞的呢？

丘霞还是对着陈文，对着她这深爱的男人，没有笑，夜色中，她的表情有点模糊。夜总会高挂在楼顶的霓虹灯闪烁的美丽颜色，在丘霞美丽的脸上反射着。因为刚吸了白丨粉丨的缘故，丘霞说话声音还是很飘很飘的。丘霞说：陈文，你真的爱我吗？

陈文说：别傻了，丘霞，我怎么不爱你了呢？

丘霞说：那你为什么要我出来坐台？

陈文哑口了。

丘霞便又放肆的笑了：陈文，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出来坐台，我都知道……因为我们没钱，因为我没工作，因为我们要结婚，因为我们以后要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哈哈！我都知道……

陈文说：那你下来吧，丘霞，你这样子我多难受啊。

丘霞说：你还会难受吗？你因为我来大姨妈不想上班就可以打我，你会难受吗？

陈文说：别说这些了，我求你了，你下来吧。

丘虹也跟着哭着喊：姐，你下来啊，你走了我和爸妈怎么过啊。

丘霞歪着头看着丘虹，说：爸妈还有你啊，丘虹，姐对不起你，姐真要走了。

106

一九九零年，X城师范学校迎来了新一届的半大孩子。那年月，初中毕业有三个选择，读高中，为了以后考大学。读技校，为了以后有一门技术，也能靠着吃一辈子饭。还有就是读中专，为了能快速就业。尤其是像陈文这种父母都是教育系统的职工，读完师范学校，就能很顺利的进入教育系统，成为一位在编的小学教师。

师范学校不在市区，隔市区很远的郊区，一群半大孩子，鼓着好奇的眼睛，第一次离开父母，开始了寄宿的生活、而这些孩子当中，就有我们要说起的陈文和丘霞。

入学军训时候，丘霞就注意上了瘦瘦高高的陈文，那时候的陈文留着个傻乎乎的小分头，站在队伍的前面。因为不好好军训，陈文被罚站前面单独踢正步走。于是同学们都笑呵呵的看着这小分头在前面煞有其事的正步走，腰杆笔直，长长的脖子，好像整个脊梁永远不会弯曲的样子。

那晚，车终于动不了了，司机惭愧的要孩子们自己走路去车站，还有七八里路。七八个孩子便下车开始走了。走着走着，陈文和丘霞发现：就只有他们俩在最后面了。而天也慢慢暗了，左右的田地里传出青蛙的叫声。小丘霞有点害怕，往身边正夸夸其谈的小陈文身边靠着。陈文也感觉到了身边小姑娘的心思。

然后，陈文握上了丘霞的小手……本来正聊的欢的两个孩子一下都默不作声了，都心里美美的，也乱乱的，牵着手，在夜色的乡间小路上，走向他们未知的未来。

丘霞便又哭了，靠着陈文的肩膀说：我爸妈下岗了，没啥钱给人送礼，托人找的关系，只答应安排我去另外一个县城的乡下做临时教师，而且没有编制的。

陈文就懵了，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哪里意识到终于要面对的分离。于是两个孩子傻傻的，搂在一起，坐那望着远方。年岁的慢慢长大，于是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双翻云覆雨手，可以任意的生分姻缘，可以任意的让人们经历悲欢与离合。

毕业前的一天，陈文带着丘霞去自己家吃晚饭。陈文的父母都是老师，也都很喜欢丘霞这个有礼貌，很懂事的姑娘。陈文妈又张罗着好菜，给丘霞添菜添饭的。吃到一半，陈文突然对爸说：爸，我不想去你们给我安排的学校了。

陈文爸苦笑着，说：也好，孩子在农村多呆呆，能好好锻炼下，以后也好受提拔。然后，陈文爸语重心长的对着陈文和丘霞说：你们自己也要好好考虑清楚，自己选择的路，自己就要好好的走下去，没有了后悔的。

陈文很坚定的点头，对着爸说：我不后悔。

于是，陈文和丘霞一起，提着行李，去到了那间乡下的小学。那年，俩人都才刚满19岁。而也是那年到学校后，俩人终于睡在了一起。在那间点了两盘蚊香的丘霞的宿舍，陈文和丘霞有了他们的第一次。

然后，丘霞枕着陈文的手臂，说：陈文，我读首我写的诗给你听吧。

那天，这大个个子腰间别着一个BB机，穿着一套傻傻的西藏，打着一根很长的花领带。言语中很刻意的吹嘘着自己现在多么的精彩生活，努力的吸引着女同学的眼球，也很努力的想让所有的男生羡慕。

陈文就听不下去了，冲着大个子说：够了够了，有啥好吹的吗？不就在广东上了几天班。

大个子借着酒气，也对陈文吼：陈文，你都做老师了，还这么横干嘛？我现在就是过得好，怎么样？你羡慕？

陈文说：我羡慕你个屁！

大个子说：你还真只能羡慕我的屁。

陈文说：我们可以努力赚钱啊！我们慢慢的加工资，然后我们存钱，然后我们也会很有钱起来的。

丘霞把头靠在陈文肩上，轻声的“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人沉默的看着远方。

无语了很久，丘霞说：陈文，我也去广东打工吧，等我赚了很多钱回来后，我们就结婚。

陈文说：傻姑娘，要去也是我去啊。

丘霞说：那不行，你是有编制的老师，我无所谓，我本来就只是临时工，只是代课老师。

然后两个人在海口的大街小巷里到处找工作，面试。因为没文凭，也没啥特长，找到的都是些挨家挨户推销化妆品的很差的工作，俩人都不想去。再然后，身上鸭子给的五百也花光了，到这天，小不点很无意的一句话：这段时间洗发水用得真快！让陈文和丘霞都觉得很难堪。

于是，陈文决定去一个夜总会上班，在夜总会的厕所里给人递热毛巾。

上班的第一晚，陈文回来，递给丘霞三十块钱，高兴地说：干这个还有小费的，你看，三十啊！每天拿30，一个月就900。然后加上我700的工资，一个月有1600的收入，相当于我们在学校三个月的工资了，你都不用工作了，我可以养着你了

第二部开始，部分人名修改掉了，因为不想牵涉到故事原型。虾子改为螃蟹，鸭子改为腊肠。以后的铅字本也以这两名字了。尽量两三天一更吧。不是专业写手，还要上班下班陪老婆看电影，工作生活都比较忙，见谅！总之不会太监就是了。

109

丘霞就在那晚孤单的趴在那家夜总会的门外，血流了一地。

保安和夜总会经理当场报了警。**把丘虹和陈文带回去录口供，貌似夜总会也派了几个人过去。据说当晚就定了案，是自杀。

然后，丘霞的尸体直接被运去火化了，而那一滩血，因为有雨水，也因为夜总会工作人员的努力，第二天就很干净了，好像压根就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悟空说：丘霞死了。

悲痛的气氛传得很快。大家都下到一楼，坐在客厅里不吭声。女人们就呜呜的哭了，一人拿几个纸巾，轻轻的抽泣上了。男人们依然窝囊的抽着烟，本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已发生的事实。

一夜无语，一夜的悲伤，一夜的眼泪。

陈文和丘虹第三天中午回来的，坐夜总会派的车。俩人表情都傻傻的，木讷的，陈文抱着个骨灰盒，外面用自己的外套包得严严实实。俩人很冷静的对着我们点头，上了楼。我们也跟了过去。

我记得那天是公元1999年12月18号。

后来我们知道，夜总会派人接了他俩，带他们去领了骨灰盒，火化的费用都是夜总会出的。然后把木讷的两人接到酒店开的一个房里，一个经理找俩人谈了话，意思是说：丘霞是自杀的，本来不关夜总会任何事，但夜总会方面考虑到，总也是在工作场所死的，（那时候小姐在夜总会上班还有名片，写着服务员，还可以享受某一点点福利）所以酌情考虑，给你们赔五万块钱。把钱给了，要丘虹签了个东西。其实意思就是安抚一样，不想死者家属以后还闹事之类的。

陈文把钱全部给了丘虹，后来回去还拿了八万块钱让丘虹带回家给丘家二老。

当时陈文手里，我和悟空两个和他比较近的都知道，一共也就八万多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