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鬼地方后,好像是在千禧年我去过干爹家找过他一次。当时他已经出狱了,儿子都二十出头了。他家有个鱼塘,房子盖在鱼塘旁边,一楼做饭店。干爹说也这个年纪了,不会再出去做买卖了,一辈子政府养了这么多年,剩下的日子自己养自己得了。
我想:传统的江湖人,在干爹这一代也就告了终结。早几年我还会很多春典,现在也都忘记了,只记得几个比较下流的词语的春典了。估计再过个十年八年,这个黑暗的文化,就绝迹了。现在谁还会去了解这些东西呢?这也是这个江湖的悲哀吧。
最后想写的就是刘剑说的故事。那是我转到余刑犯那边认识的个大我八岁的混混。从他那,我第一次知道了有鸡头这个行业。他和他兄弟的带小姐的门路是这样的:直接在广东租个楼房,然后骗几个农村姑娘,要她们在家里再找些没事做的姐妹。甚至还包括结了婚生了娃的女人,一共笼络十几个,每天晚上到指定的马路上去站街,拉了活就来出租屋里卖淫。三十块钱一次。一晚上生意好的话,一个女人能赚个两百三百。钱全部上缴,到月底再按做的事,一次十块的发给她们,让她们寄回家。如果有发现谁的钱没如实上缴,就是一顿毒打,毒打的毒字能到哪个程度呢?反正就是让所有女人看到后都永远不敢造次。
农村女人老实,都觉得每个月能有个一两千寄回家,吃住和安全都是刘剑他们安排好了,也很满足了。再者,这种类型的鸡头居然是有个巨大的网络的。比如说在深圳某街,姑且定为一号街。在一号街站街的女人这三个月是一批十五个,到三个月后,全部人又转到二号街,二号街的那帮人就进驻一号街。这样可以保证每三个月在这个区域站街的都是不同的一群女人。这个类型的鸡头在现在还一直存在,而且网络是越来越大,大到这三个月在深圳的,下三个月可能在东莞,再下三个月在佛山。到一个圈转回来,可能是两年以后又回到深圳。这两年里,单个的站街女团伙里,也又有人已回去不做了,新人又出来接班了。保证了这个行业的一直存在与不断更新。(大家可以躲在街角或在车上路过时候留意下,站街女每过一段时间都换人的,而且一换就是一批,就是这个方式保证的新鲜感。)
同时,对于落单的没有团伙的站街女,这些鸡头会毫不犹豫的把人打跑。反而是有其他的团伙进入了自己的区域,一般相安无事,都会相互认识下,后来的抓紧找新地方撤走,撤到的新区域可能就是下次与之前认识的区域的鸡头团伙交换的区域。
当然,这种形态的鸡头团伙始终是不入流的。到2000年后基本上都是农村男人做这行买卖,站街的也都是本村或附近的中年妇女了。小姑娘胆子都大些,不服这套,自己找个发廊就去了。再者,这个群体里暗病非常多,一个女人做个两年,落一身的病回去,赚的还不够下半生买洗液的钱。
听刘剑说这些的时候,我的感觉是挺好玩的,几个男人管着一群女的,吃饭围一大圈人,晚上赶鸭子一样赶出去上班。感觉好玩的同时,我却从来没有觉得刘剑他们做这个丢不丢人,我还蹲那想等以后又机会跟刘剑去过过那种生活。
于是那天,我和他俩被看守所派到山上挖南瓜洞种南瓜的爱聊人士,坐那边聊边用打火机烧草皮玩,一烧烧了一大片,差点引起那小山坡一场山火。接下来的几天,俩个被关了三天禁闭。禁闭中其他余刑犯捎了两包熟食给我们吃,是熏青蛙腿。吃得两个拉肚子拉了三天,脸都拉白了。
7
最后三十几天的余刑犯的日子,过来看我的朋友有十几个。
其中没有虾子。听排骨说本来叫了虾子,虾子没说来也没说不来。然后说虾子和一个叫刘伟的,在步行街开服装店的好上了。
听说了我没太多感觉。在看守所关了一年,悲欢离合见多了。一个人的生死也就是那么个早晨。比较起来,我的自以为是的爱情算个什么狗屁呢。并且因为和一堆成年男人一起呆了一年,从根本上接受到了一点事实:没睡过的女人,就只是好朋友;睡过的女人,才叫自己的女人。
我像一颗被擦亮的炮弹,在炮筒里酝酿着,准备着发射。发射出去我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睡了虾子。我很自信的认为,只要我回了,虾子就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回到我身边;也只要我坚持,虾子就会让我睡了她。结果是之后的十几年里,我和虾子彼此内心暧昧的也有那么多次相对,我睡女无数,就没睡她。
提前释放是在意料之外的。我是大年初八羁押的,估摸着也就提前3天释放,要在看守所过个年。谁知道干部说就个小孩,早点回去吧。大年二十九就叫我去签字。家里人都不知道我那天回家。我一个人从看守所出门,没有回头看,往前面狠狠的冲。我记得那一会也是下雪,我只穿了条很薄的西裤,上身就一个衬衣。厚点的衣服都给了还要在那鬼地方熬着的狱友。跑了有一个多小时,感觉特别爽。
说刑满释放人员最容易重新违法的时间段是在出狱后的前三个月,这点是真的,没有扯。我兴高采烈的回家,然后发现自由后迎面来的除了那风啊雪的,真正压迫到面前的是心理上巨大的压力。我开始意识到:
我是一个劳改犯!
我档案上永远有污点!
我不可能找到正式工作!
我完了!
当晚,我失眠了。一年前能让我失眠的只有想着和虾子伟大的爱情;一年后我开始想的是我的未来,要何去何从。
那几晚就排骨来我家叫我出去走走。也没和太多人出去起哄,就是两个在街上走走,听我说些里面的事,听他说说外面的事。排骨是比我高三届的校友,特聪明的一个人,那一年他都大学快毕业的,正寻思实习的事。于是他和我说起他有个表哥,在海南混。我问混什么啊?排骨支支吾吾的没说,然后说过完年反正实习了,他想过去表哥那看看。
也就是正聊着这些乱糟糟的,我们路过着步行街,排骨指着一个服装店说,那就是刘伟的店。我瞟了眼,说懒得看。然后我们接着往前面走。后面就听见喊我乳猪了。
我记得我当时没回头,但停下来了。排骨也很仇恨的看着后面追上来的虾子(那时候哪里像现在,兄弟的女人和兄弟闹的不愉快,其他兄弟都不鸟那女人的;现在兄弟的前妻都可以没事找你兄弟帮忙这帮忙那,没一点原则性了)。虾子就到了我面前。
我当时很酷,问她叫住我干吗?
虾子说:你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不告诉我?
我说:我们又不熟。然后我往前面走,排骨也和我一起,表情很捍卫尊严的往前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