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亚下班，刚打开家门，就被母亲一把拽进屋里。苏亚像片树叶，一下子被狂风卷走。
她没好气地问：“妈，你又怎么啦？使这么大劲，我的胳膊都都要被你拉断了。”
“我今天给你收拾东西，发现你这里一点避孕工具都没有，你们是不是从来不避孕？”
“……”苏亚张口结舌。
“既然不避孕，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亚亚，你老实跟妈妈说，你们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你说，你们一般多久会有一次夫妻生活？”
“妈……”苏亚羞臊的制止母亲。
母亲看到了苏亚脸上痛苦又无助的表情，觉出不对，坐下来，降低声调，慢慢地说：“我不说了。你说吧。”
苏亚吭哧了许久，吞吞吐吐给母亲讲了事情的经过。
母亲丢了魂一样跌坐在床上：“这可怎么办啊，周冲才二十几岁，这往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呀。总不能守活寡一直到七老八十吧。你们怎么生孩子？难道像电视上说的那样去人工授精？”
母亲伤心绝望的语调，仿佛出问题的是苏亚她爸，而不是周冲。
苏亚嗫嚅着说：“我也不知道，我催他去看病，他又不肯。”
母亲歪着脑袋思忖了半天，问道：“你公婆他们知道这事吗？”
苏亚摇头：“不知道。周冲是个自尊心超级强的人，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以他的性格，即使让他爸妈知道，他也会很难堪。”
母亲丧失了了地心引力一样一蹦三尺高：“凭什么呀？问题出在他们家儿子身上，你婆婆凭什么不带他儿子去做检查，非逼着你去？她不是国家干部吗？她不是知识分子吗？难道她不知道生不出孩子男人占一半原因的吗？什么东西！我这就去告诉她。”
苏亚腾地一下站起来，死死抱住母亲的胳膊：“妈，你可千万别说，这事由你传到他爸妈耳朵里，要是让周冲知道，还不得多记恨我呢。”
苏亚妈无奈地说：“那怎么办呢？他一辈子不去看病，你就一辈子这么过吗？万一哪天周冲在别的女人身上尝到了甜头，把你一脚踢开，你该怎么办？到那时候，你所有的忍耐和奉献，都会覆水难收。周冲不会记得你曾经为他做过的事情，包括你对他父母的隐瞒。况且，你岁数也不小了，得抓紧要孩子了。”
苏亚的愁云都快堆成了棉絮：“我哪里知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凑合一天是一天吧，难道因为这个离婚吗？”
“是，凑合一天两天是没问题，你这都凑合好几年了，还准备凑合到什么时候？而且，你这种风险和忍耐，又有谁知道？有人念你的好吗？”苏亚妈的痛苦似乎超过了苏亚。
苏亚妈若有所思。
第二天，苏亚临出门时，把身体从门外又抽了回来：“妈，你记住，千万别告诉他爸妈。”
“行，你赶快上班，不然要迟到了。”
母亲心里的小锤不断的擂响，脑海里浮现出宝贝女儿为了照顾周冲面子牺牲自己尊严被押着去医院接受检查的场面，周冲妈妈板着骄横的面庞数落女儿的场面，以及苏亚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挂着满脸泪珠可怜兮兮搬家的场面。
她坐不住了，拉开门冲了出去。
苏亚妈打了辆车直奔周冲家。
她无法忍受女儿承受这种不白之冤，无法忍受女儿浸淫在这样痛苦的婚姻生活里，也无法忍受周冲妈妈在她面前的洋洋得意自我感觉异常良好。
苏亚妈决定在临走之前，逆女儿的意愿，给女儿讨还个公道。
苏亚妈按响门铃，随门一起映入她眼帘的，是周冲妈吃惊的脸：“呦，亲家母，怎么大清早就来了，不是说好晚上的吗？”
周冲妈打开门。
苏亚妈迅速朝周冲妈身上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冲妈妈今天不修边幅，蓬头乱发，完全没有前几日的贵气和风韵，心里暗暗冷笑：原来她也不过如此，看来世上真的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马路上无论什么样的美女，看来都是需要包装的。
苏亚妈昂着脑袋说：“我是想来跟你们说件事情，最好避开两个孩子，免得他们在场尴尬，所以就现在来了，你们是不是不太方便？”
周冲爸闻声走过来：“亲家母呀，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外面那么冷。快来快来。”
苏亚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去，昂首挺胸在沙发上就座。
周冲妈疑惑不解地问：“什么事啊？还要避开他们？”一边说一边拿张椅子坐在苏亚妈对面。
周冲爸挨着周冲妈坐下。
苏亚妈理直气壮地说：“我听亚亚说了，你们想要抱孙子。我和亚亚她爸爸呢，也是这个意思。”
周冲妈遇到知音一样得激动：“亲家母，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你看我们老辈人，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嘛。前几天我就想跟你聊聊这件事情，让你做做小亚的工作。我们老周还不让我说。你看看，我就说嘛，亲家母一看就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讲道理的。”
周冲妈朝周冲爸瞟了一眼，一副“看吧，被我言中了”的成就感。
苏亚妈问：“亲家母，听说你已经送亚亚去做过检查？”她本想用“押”，想想和为贵，就改为了“送”。
周冲妈脸上的笑容陡然冰封，尴尬地说：“哦，是的。我想……”
苏亚妈不客气地打断她：“结果是，亚亚没问题，对吧？”
周冲妈赶快接上：“是，没问题，可是，她一直在吃避孕药。我从他们房间里找出来的。”
周冲爸觉得这个话题他不方便参加讨论，咳了一声，对苏冲妈说：“亲家母，你先坐，我下楼转转。”在暗中捅了周冲妈一下，穿衣出去。
苏亚妈心想，这死女人，真是俸白皆簦戆私涞勾蛞话遥妥⌒宰游剩骸澳忝豢纯茨且┦鞘裁词奔涞穆穑俊�
“我哪里注意到那个，这药放在抽屉最上面，肯定是刚吃的喽。”周冲妈很自信地说。
苏亚妈笑笑，笑里藏着山呼海啸：“那药，是亚亚几年前吃的。她已经有好几年用不到避孕药了。”
周冲妈绣过的眉毛紧密团结在印堂周围：“什么意思？他们换别的避孕措施啦？”
苏亚妈心里冷笑，原来知识分子的智商也不过如此，考虑问题都不知道变换个方向：“不是，他们根本就不需要避孕。”
周冲妈一愣，半天没接话。
周冲妈渐渐品出那么点意味：“你是说，我家周冲……？”
苏亚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周冲妈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把嘴巴圈成个“O”型：“不会吧？不可能！周冲怎么会……”
苏亚妈的腰杆挺得更直。中气十足地说：“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你不信。”
周冲妈疑惑地问：“是小亚亲口告诉你的？”
苏亚妈使劲地点了一下头：“那当然。难道我还会信口雌黄不成？这种事情，怎么好瞎编乱造。”
周冲妈面色惨淡地靠到沙发背上，全部的斗志顷刻间化为乌有，一脸的颓败，一脸的苍老。
苏亚妈觉得非常解气，女儿这几年来受到的委屈、不公和责难，终于在适当的端口完整的还给了对方。
房间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的见。两个母亲各怀心事，缄默不语。
周冲爸带着一大堆蔬菜、瓜果、鱼虾回来，看到两位的表情，好奇地问：“咦？你们怎么不说话？这么安静干什么？”又笑着对苏妈说，“亲家母，今天中午在家里吃饭，我把菜都买好了。”
苏亚妈笑呵呵地站起来：“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去帮亚亚收拾东西，等她下班再送她回来。”
周冲爸迟疑了一下，说：“好吧，那晚上再来吃饭。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迎接小亚回家。”
周冲妈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苏亚妈出门她都毫无反应。
周冲爸看着状况异常的老婆，一头雾水。
苏亚妈走后很久，周冲妈终于回过神来，喉咙翕动，发出嘶啦嘶啦的痰音，周冲爸见状，放下手里正在择的菜，快步走向周冲妈：“你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周冲妈有气无力地摆手：“没有。”
周冲爸急火攻心：“你倒是快点说，发生什么事了？急死人了。”
“苏亚她妈来说，小冲那方面有问题。”
果真是老夫老妻，周冲爸爸的第一反应跟周冲妈妈如出一辙：“不会吧？不可能！小冲怎么会……”
周冲妈摇摇头：“我想，她妈一定是确定了的，是苏亚告诉她的，她们不会拿这种事情乱讲的。”
周冲爸紧跟着加入了愁眉苦脸的行列：“那怎么办？小冲怎么会有这方面的问题？按说他年轻力壮的。”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为什么会这样，而是已经这样了该怎么办。”
周冲爸万分赞同领导的话，忙不迭地点头。
周冲妈在短暂的纷乱之后，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们得带他去医院，这种病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好治的。”接着自嘲的笑，“一直以为问题出在小亚身上，还带她去检查，没想到，灯下黑，居然是自家儿子出了毛病。”
周冲爸无奈地摇头：“谁知道会这样。”然后严肃地对周冲妈说，“我看，你以后得对小亚好一点，你看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告诉她父母，也没有给我们提过，肯定是为了照顾小冲的面子。也难为她了。”
周冲妈觉得这话对自己有失公允：“我哪里有对她不好？我又不知道实情，怎么能怪我呢？”声音里明显的软弱无力，心虚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