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不理会母亲的话，陪儿子一起骑自行车。只有儿子，才是她的精神支柱，只有儿子，才能使她忘记屈辱，暂时的麻痹自己。否则，这个家还有什么意思？一具空壳而已。
张阳洗完澡，边擦头发边往床上坐。陈瑾把他拽起来：“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卫生间把水擦干了再出来，你没看见吗，水滴的到处都是。”张阳低头一看，果真是满地的水渍。他无奈的起来，回到卫生间擦拭。
张阳看着陈瑾护理皮肤，思忖了片刻，想起个话题：“你们最近案子是不是很多？你好像很疲倦的样子。”陈瑾继续无视他，懊恼的研究自己新近登科的鱼尾纹。张阳接着说：“有时间的话，去美容院做做卵巢护理，女人到了中年，保健很重要。”
陈瑾屁股上装着发射器“嗖”一下弹起来：“卵巢护理？我老到需要护理了吗？我护理卵巢干什么呢？我用得着吗？我一个老妪，能跟你那些二八年华的莺莺燕燕比吗？她们夜夜笙歌，当然需要护理，免得未老先衰。”她上前一步怒视着张阳：“我告诉你，定期去做体检，家里人多，你不要把细菌带回来，你壮烈了不要紧，别拉着一家人给你垫背。”
张阳伸出手求饶：“好，好，你当我什么都没说。睡了。”伸手关灯。陈瑾余怒未消：“关灯干什么？我还要看书呢！”
“啪”一声再把灯打开。张阳也不作声，拉着被子遮住半边脸。
“砰砰砰”的敲门声，儿子的声音一并响起：“妈妈，妈妈。我要跟你睡。”母亲似乎在拉儿子：“乖，妈妈已经睡了，明天还要上班，铮铮跟外婆睡好不好？”儿子不依，仍旧拍门：“不嘛不嘛，我就要跟妈妈睡。”
陈瑾正准备去开门，张阳却抢先一步下床。儿子抱着玩具光着屁股冲进来，晃着小短腿使劲往床上爬。陈瑾把他抱到自己身边：“好，乖儿子，跟妈妈一起睡。”侧过脸对张阳说：“你去别的房间睡吧。”儿子却拉住爸爸的手：“不，我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儿子的要求就是宪法，陈瑾必须遵守。
儿子幸福的睡在父母中间，一手拉着张阳，一手晃着陈瑾：“妈妈。你给我讲个故事。”陈瑾努力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给儿子盖好被子：“铮铮乖，你先睡好，妈妈再给你讲。想听什么呢？变形金刚好不好？”儿子在陈瑾的故事中渐渐睡去。陈瑾小声对张阳说：“你去别的房间，我怕挤到儿子。”
张阳开门出去。
陈瑾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并不想做恶妇，但是，却控制不住想当恶妇的冲动。每一个恶妇，都是在男人这座大熔炉里亲手缔造的。每当想到张阳在其他女人身上翻滚痴迷，尽享欢愉，她的心就一阵阵抽搐，连带着手脚不自觉的颤动，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张阳也很识趣，无论她是出言不逊，还是态度蛮横，他都坚定地奉行着“你进我退，你骂我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打左脸，我伸右脸”的方针政策，绝不跟她正面交锋。所以，他们也从未爆发真正意义上的战争，陈瑾伸出的拳头，一次次打在张阳用棉花筑成的防御工事上，销声匿迹。陈瑾的悲愤，只能在夜里付诸泪水，期待泪水卷走所有的苦痛和伤悲。
不是没想过离婚，也跟张阳提过。张阳却不同意：“我们，走到离婚那一步了吗？我爱你，你也知道。我们有幸福的家，可爱的儿子，除了那方面，别的都可以说是尽善尽美。可是，有哪一个家庭是完美无缺的？还不是各有各的烦恼。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你跟我离婚，再找一个，就能保证一切如意吗？不一定吧。我跟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有感情的，我也不会跟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结婚。世上没有哪种夫妻，会比原配更有感情。不是有首歌，叫<一起吃苦的幸福>吗？我们这个岁数，还能到哪去找到这样的感情。再说了，我们离婚，儿子归谁？跟我，你不同意，跟你，那不是剜了我的心头肉吗？你忍心让儿子再有个后妈或是后爸，再给他生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一起分担他的父爱母爱？”陈瑾哑火，这话点到了陈瑾的心窝，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儿子受苦，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儿子不幸福。断了离婚的念头，折磨却不会减少一丝一毫。自从她发现了张阳的奸情，哭过闹过，发现无济于事，张阳根本不可能金盆洗手后，两人的距离，一下远到了天涯海角，保持着同事般的客套。除了儿子的教育，父母的身体，家里的进账出账，两个人共处一室，甚至能静默一天。
张阳习惯了没话找话，说说公司的事情，问问陈瑾的近况。陈瑾忍着内心巨大的煎熬，在婚姻的河流里独自飘游。
陈瑾和张阳是大学同学。两人毕业一年，就经过政府的批准，领取了大红本本。
张阳是个穷二代，无车无房无存款。不仅如此，身上还背负着父母为了供他上大学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筑起的高耸债台。陈瑾父母为他们操办了婚礼，他们在娘家度过了洞房花烛夜。
陈瑾和张阳结婚后，顺理成章的继受了张阳的全部债务，共计人民币两万多元。张阳家奉献给陈瑾的彩礼，就是一本账本，里面记录着全部借款的时间以及出借人和利息。陈瑾花了两个周末的时间，仔细研读了那个账本，发现其中不仅包括源于张阳读书的举债，还包括张阳父母看病的花销。陈瑾不解，质问张阳：“这些债务，结婚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阳目光躲闪：“反正都是债，而且要由我来还，什么债由还不一样？”陈瑾气愤之至,把账本扔到张阳身上：“你这个骗子！”她不是在意债务的由来，她是气恼张阳的欺骗，结婚前，张阳口口声声的承诺，他们只需偿还他上学支出的费用。结婚证一领，乾坤就发生了挪移，债务数目突然间吃了酵母，膨胀了许多。
陈瑾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仿佛是头被下了蒙汗药的猪，晕晕乎乎被送进了屠宰场。张阳自知理亏，拍着小鸡一样瘦弱的胸脯保证：他一定会是个二十四孝敬老公。
两人租了一套小房子，粉刷一新，做了新房。张阳是个小小的销售，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赚的钱却是杯水车薪。两个人的收入不仅要应付日常开支，还要支援张阳父母。生活很拮据，常常捉襟见肘，陈瑾的美好青春就在一片凄惶之中度过。张阳父亲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因此他们每年要给医院的财政收入做出不小的贡献，同时使家庭存款始终保持在五位数之下。
结婚四年之后，他们总算还完了张阳家的全部举债。最后一笔还清之后，陈瑾把那账本付之一炬，看着它化为灰烬，又被风吹散。当晚，陈瑾破天荒的买了瓶二锅头，喝的东倒西歪，接着嚎啕大哭。无债一身轻，压在她身上四年之久的五行山，终于被移开，她也终于有了一丝喘气的空间。
闲暇之日，两人腻在一起。玩着超级无聊的五子棋，或是石头剪刀布。同学大呼他们老两口老黄瓜刷绿漆，居然能把那么弱智的游戏玩的有滋有味。张阳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婆，对不起，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也不能让你住上大房子。”陈瑾倒是不在意，没房子的也不是只有他们，她要是喜欢钱，当年就不会猪油蒙心，嫁给穷的一塌糊涂并且是个光荣债务人的张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