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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喜家的菜园是跟春梅家搭边的。春梅家原来也是不种菜的,看全喜家种了就顺便种了。春梅家男人大春在东北收破烂,每年都不少挣钱。春梅有了靠山时不时的就表现出来了,表面上看是满不在乎,可总给人一种财大气粗不谝摆心里就堵得慌的感觉。春梅找到红麦说,您种菜吗?红麦说,种呀,咋了?春梅说,您要种俺也种,地搭边,都省劲。春梅这话没说开,好像她没占红麦家的便宜。红麦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但没搁到脸上,只是随口说,咋不中啊。春梅见红麦答应了,就进一步说,咱两家地搁一坨,要种一起种,要浇一起浇,省劲。这就更沾红麦家的光了。沾点光没啥,问题是天长日久不一定哪点搁不好反落个仇家就不好了。红麦就没说话。春梅看了说,咋了?不叫您吃亏,井,咱两家搁一坨打,大压水井我买,咱两家使。话说到这份上,红麦就不好说什么了,再不想搁一坨都得搁一坨了。
种菜就按种菜的道行来,先整地,再打井。井打在全喜家的地里,是请了人打的,三十块钱,春梅出的。本来要买大压水井的,忽然流行起电机来,春梅就在街上买了潜水泵,又买了电缆,看着离村不远,一量竟然得一捆,二百多块钱呢。春梅买潜水泵已经花了二百多块钱,要是电缆钱再自己出,感觉有点不值,一年也吃不了四百多块钱的菜啊!不买,好像不显好,自家的潜水泵配人家的电缆算咋回事啊?红麦也觉得再让春梅买有点过意不去,自己买又舍不得,忐忐忑忑犹犹豫豫湿湿黏黏的不利索。全喜想表态自家买,可惜拿不出钱来,一分钱别倒英雄汉,也只能假情假意地说,春梅你别买了,已经花您恁些钱了,买菜吃也花不了恁些钱。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有激将的意思了。春梅就咬了牙说,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就买了。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剩下来的就简单了。
两家相安无事搁络了两年。搁络得不赖,那就继续搁络。原来有红麦顶着,凡事只要春梅掌个眼,全喜两口子多多手就好了,现在就得春梅动手了。
全喜正吃饭,春梅来了。春梅来是全喜通知的。全喜现在吃饭很麻烦,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弄得别人不安生,自己也很委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吃不能吃的全是他自己说了算。全喜给春梅找了凳子。春梅接了,不敢坐在屋里,怕有人说闲话,就坐在院子里一边等全喜一边跟他闲拉呱。叔,你说年纪轻轻的咋会得这病啊?全喜就叹气,唉,我算是废了。春梅说,看你,咋能这样说啊?谁没个头疼脑热七灾八难的啊?一截一截的时运,过去了就好了。全喜不好说什么,就唉唉地叹气。春梅赶紧转了话题,问,俺婶子呆那儿咋样啊?不是差不多?全喜的脸上这才有了喜色,说,嗯,还凑合。春梅问,哦,那就中啊。给你寄钱了没?全喜笑了,说,寄了。春梅问,多少?全喜说,不多,两千。春梅就是一惊,不少啊。全喜说,马马虎虎吧。春梅说,不少不少,比呆家强哪去了,强完了!全喜兴奋起来,哎,没想到,比我还强哩。春梅说,谁强了都好。全喜说,嗯。末了说,我叫这两口吃完咱就走。春梅说,没事,没啥早晚。这才想起来,站起来拾掇一应用得着的东西,潜水泵、电缆、栓掉潜水泵的绳子、木棍,小铲子、水桶、水瓢、竹筐,统统装到了全喜家的架车上。等全喜吃完,刷了锅、洗了碗、喂了猪、抹干净锅台,春梅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了。全喜就很感慨,两个人就是好啊,相互一配合简简单单轻轻巧巧悠悠答答的啥啥都妥妥帖帖顺顺溜溜停停当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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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看全喜管灶屋门就说,叔,咱走吧。全喜说,好。春梅就去拉架车,她想着全喜会跟她争的,车子虽说不重,可有男人跟着却叫一个女人家拉还是显得很不像话。果然,全喜说话了。不过全喜说出来的话很让春梅失望。全喜说,搁那我拉吧。全喜的话很瓤摆,只能说是客套话,没有一点真心实意的意思。春梅很不高兴,可是拉车是自己要拉的,也不好说什么,全喜不来接,她就没法放。等她拉着车子出了全喜家的过道上了路全喜还没出来。春梅心里就有点忿忿的。
一会儿,全喜撵了上来,春梅,我拉一歇儿吧。春梅回头看时,见全喜掂着个水壶急急地追上来,心里舒坦了不少,嘴里说,没事,脚步却慢了下来。全喜解释说,我兑了壶水。说着去春梅手里接车把。春梅假意谦让着不肯松手,全喜一把就把她的手抓住了。春梅的手像火烫了一般倏地收了回去。全喜的手没抓住车把,也没想到会抓住春梅的手,竟然抓住了,也火烫了般地收了手。俩人都收手,车把没人抓架车就失去了平衡,一下撅了,车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撅到了地上。
路过的社会看了就嬉笑着骂,我日,俩大人拉不住个车子,干熊吃唻。
春梅的脸霎时红了。
全喜再不能不吭声了,不光是不礼貌,还会有心怀鬼胎的嫌疑,于是骂,你个鳖将的咋恁不孝顺啊。按辈分社会叫全喜叔,也叫春梅家男人大春叔,可跟全喜跟春梅家男人大春都不一姓,就不那么当回事了,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叫,想骂就骂不想骂就不骂,叫了是守规矩显着尊敬,不叫就囫囵依儿透着随便,骂叫骂大会自然是不当回事,不过没有翻脸的意思,反倒是很亲热。
社会就呵呵地笑了,你不是鳖将的,你是团鱼做的。
俩人正骂着,冷不防月如插进来,叫,春梅,赶紧串起来,明儿赶集卖了去,保许比鲤鱼值钱。
社会就虚张声势地捂着腿,叫了一声,啡!叫鳖叨一口!
月如不愿意了,走过来捶了社会一捶,骂,我日您娘,说你是鳖将的还真是鳖将的,一点都没说屈你!月如的男人有富跟春梅的男人大春是一姓的,自然骂起来无所顾忌张嘴就来。
社会道,你仗啥日啊?
月如一愣立刻骂,你说咋着日您娘得劲就咋着日!
社会笑嘻嘻地说,我说哩,你得劲过吧。
月如接不上来了,就举起来锤头子。社会作势赶紧跑掉了。正往架车上收拾东西的全喜和春梅这才和月如正经八百地打了招呼。
到了村口,全喜把电缆拿下来,把架车掫起来竖在一户人家的屋山墙上当做梯子,爬上去,接过春梅递过来的插头插进来从那户人家引出来的插板上,又把电缆在墙上的一个橛子上系紧了防止插头活动,然后下来把架车安好,重新装了东西由春梅拉到菜园里,他就抱着电缆就近慢慢地扯到菜园里去了。
现在地刚整好,除了韭菜和秧好的一畦子菜苗子,菜园里还没什么菜,单是栽菜苗子用不了多少水。全喜就不急着安潜水泵,就栽菜苗子征求春梅的意见,是你起我栽,还是我起你栽?
春梅说,你起吧,我弄不好都可惜了。
全喜说,好。就拿了铲子到秧菜苗子的畦子去了,一会儿就起出了十几棵。
起菜苗子看着简单,学问却不小。菜苗子很小,很嫩,是没筋骨的,稍不注意碰到了就断了,还有不能硬拔,把根须断在土里一样不行,最稳当的起法是带着姥娘土,就是把菜苗子连同土一起起下来。做到这一点单凭手段是不够的,还要给菜苗子浇些水,不能太湿也不能太干,太湿姥娘土起不成块,太干姥娘土容易散掉,必须干湿适中才好。因为不是大规模的种,每样菜苗子就秧的不是很多,但每样都少不了,大椒、西红柿、茄子、黄瓜这些常吃的菜都秧了些。
春梅把全喜起好的菜苗子放进竹筐里说,先栽您的吧。全喜说,先栽您的吧。谦让了一下,春梅就心安理得地?到自家整好的菜畦子里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