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净瞎慌了!赖货一边往回走着一边叹息。没人理他,别人也在这样说,不说的也是这样想的,全都灰头土脸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我日,火车都上不去,还没经教过哩!有人感慨。唉——更多的人附和。然后就没人说话了,只是走着走着……
终于走出了火车站,所有人都像霜打了一样蔫儿巴几的。可是没办法,只能等。有人把这些人召集到了一起,那就不用担心票会作废,等就是了,至于什么时候能走,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呆了一阵子,终于有人说话了,一开口还是心念着搭车,车站不知道人多吗?就不会多拉几节车皮吗?这话很多人都赞成,可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会儿就没人吭气了。赖货停了半天突然说,我日,这啥时候会到啊?没人说话,因为没人知道。
夜,越来越深了。夜一深,冷就会加重。红麦对沈翠说,叫衣裳拿出来披上,别冻着。沈翠早就冻坏了,脚冻得生疼,大姑一提醒才恍然大悟,不过她却没动。红麦就催,红莲拦住了,说,好了,说不定啥时候就走了,到时候来不及收拾。可是,慢慢挨到半夜也没有一点要走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多的人被他们要坐的车次甩下来了。广场上的人就很多。
12
冷让大家都缩作一团,无奈则让大家默默地等待着。有人想睡,可是睡不着,太冷了,也担心睡过头了,万一人家突然让走呢,那岂不亏死了?那就只好等,等,等……刚买了票那会儿知道到了点就能上车走了,现在才知道买了票也不保险。照赖货的话说就是,你就是攥着两张票也没用!
红莲冲他,就你铁,一张票就中了,还两张票!
赖货说,瞧瞧你手里是几张票啊?
红莲瞧瞧就笑了,还真是两张票,一张车票,一张车站扩建收费票。然后就不笑了,唉——
看样子要蹲这儿了。当然要蹲这儿了,已经蹲这儿了!从早上七点钟出发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总共才走了二百多里路,骑车子都不止走这么远啊!可是没有骑车子就只能走这么远……
天快明的时候来了几个人,说,凡是买了往南方去的车票,上车没上去的,现在赶紧进站上车!他的话音一落没等说第二遍,大家全都睡眼惺忪着兴奋起来,轰地一下站了起来,慌忙抓起行李做好了准备。
然而等了半天却没了一星半点要走的意思,有人没了耐心,怏怏地把行李放下了。更多的人则顽强地背着、挎着、提着,实在不方便一直扛着或拉着的才很不放心地放下来,不过那手却是一刻也没敢离开。
又等了不知多长时间,到底要出发了,于是更多的人浩浩荡荡地再次流进了火车站。一边流着赖货一边安排着,这一回说啥咱都得走,再不走就不知道要等到驴年马月了!我先上去,您再叫东西从窗户递给我,然后翻窗户上去!
红麦很为难说,那恁高咋翻上去啊?
赖货说,活人能叫尿憋死?我拉你呀!
要是在先前红麦一口就答应了,现在不行了。红麦没坐过火车还是见过火车的,不过那时候的火车跟她没啥关系,她就没咋留意,不知道火车窗户多高,现在进了一次车站,虽没搭上车却第一次离火车这么近,把火车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外面的山山水水却是看到了,于是说,那也太高了……
红莲听不下去了,说,那也不能不走啊?没事,你先上,他拉着,我呆底下一掫就上去了!
红麦还想说什么但看红莲发话了,就不敢说了,就算是同意了赖货的上车方案。不过,红麦心里没底,依旧忐忐忑忑的。
上了天桥,众人惊奇地看到火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没能上车的教训让人记忆犹新,就越发慌了,脚下不由加快了。下了天桥红麦才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根本没有从窗户翻进火车的机会——那不是她原来看到的那种带座位的火车,而是不带座位也没有窗户的火车,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她听说了多少回的闷罐车。闷罐车没有台阶显得很高,临时放了个小铁梯,还怕不牢稳,边上就站了人半扶半推地把人往车上?。轮到红麦他们上去的时候车厢里已经坐满了人,就跟在帐篷里一样,区别是在这里坐着就能把人拉走,坐在帐篷里不能。
13
红麦看看身边都是站着的人,且一个挨一个,坐下去是不可能的,知道要走很远的路,不能一直这么站着的,还是想找个能坐下来的地方,看了看发现一个角落好像有点空,怕别人抢去就悄悄凑在红莲耳朵说了。红莲听了一看立刻拉着她姐就往那里挤过去,也不管挤着的一色胡的都是男人了。到了跟前红莲才发现促从了,也才明白那地方为什么依然空着,为什么没人跟她们争、没人跟她们抢,那里赫然放着一个臭气哄哄的大塑料桶!红莲捂了鼻子抽身想走,但已经来不及退不回来了,刚才的空当被又上来的人填实了。没办法,只能接受马桶的熏陶了。
一会儿,红麦就受不了了,呃呃的想哕,幸亏一扭头边上有个马桶还能空出一片地方来,要不她就只能站着干哕了,连忙弯了腰把头伸过去。可是呃了半天也没哕出来,越发的难受了。红莲看着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枝楞着两手也没处抓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锤锤后背,又怕她真的哕了,那味儿更难闻了。锤了几下,看红麦难受得厉害手就不觉地重了,也急了,锤得红麦呕呕的。红麦哕不出,又被红莲这样擂鼓一般的锤着就吃不消了,摆着手费了好大劲儿才虚弱地说,好了,好了。红莲看看她姐不哕了,估摸着也是哕不出来了,就赶紧把卫生纸递了过去。红麦嘴里没哕出什么,眼里已是泪汪汪的,一听红莲说纸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慌慌地一把就抓了过去,擦嘴,一挨嘴卫生纸就湿透了,忙折了折,再擦,直到实在没法折了还攥在手里,拿手背擦了眼泪。红莲看了连忙又递了些过去。红麦接了,这才舍得把手里早就揉得一团糟又湿透透的卫生纸丢进马桶里。
再过一会儿,车门关上了,车厢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这倒使两头挂的两盏马灯格外引人注目了。马灯不怎么亮,昏昏黄黄的,不过已经够了,有亮就行。再过一会儿,人们就慢慢适应了,不再去管马灯不马灯了,随着火车的颠簸轻轻地摇晃着,说不上享受也说不上难受。这还没啥,真正说得上难受的是车门一关,马桶的骚臭好像得了机会似的,很快就不偏不倚地把整节车厢都氤氲得一般骚臭了。
车门一关就意味着不再上下人了,也就可以安定了。其实早就安定下来了,上车的时候心里都清楚得很,想跟平常那样的火车一样,看看窗外的风景、打打牌、看看书什么的已不可能,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原地方呆着,除非万不得已最好别动,到这地步什么屈啊亏啊窝囊啊倒霉啊想都不要想,比起那些可能到现在还窝在火车站的人也就够幸运的了!再者说,就算是能舒舒服服地坐上座儿,那能咋的?还能坐一辈子不下来了?就这样吧。话是这么说,真的能舒服点还是愿意舒服点的。
红麦半天哕不出来,喝了点水,平静了一会儿也安稳下来,腿就软的不行,下意识地想找个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