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悄悄做了个鬼脸,破涕而笑。
护士自讨没趣走了。
我望着姐姐,终于发觉,其实我一直很想念她。
“其实我想告诉你很多事。”我说,“但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不急,慢慢告诉我好了。”她揉捏着我的手,“你现在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皮蛋瘦肉粥和烤羊肉串。”
“不忌口吗?”
“不忌口,医生说不忌口。”
“那你等我。”
“放心,我走不了。”我说。
看着赵敏走出房门,我急忙拿起手机联系阿蛙。
我问他和另两个女生去了哪里。他说正找场子吃饭,问我想吃什么。
我说已经有人照顾,不必麻烦。我想了想,告诉阿蛙,我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请他带两个女孩回去休息。
阿蛙说可以转达,并且祝我好运。
我忍着痛下床去洗手间重新洗脸刷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越发感觉自己的模样唬人。额头上像贴了块狗皮膏药,这帮家伙为什么要打脸呢?
回想起那天夜里的情形,多少感到后怕。
站在远处的那个人影应该就是周克峰,虽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可我记得他,他一贯油光呈亮的造型。
我在他心口狠狠刺了一刀,没想到这家伙还手这么猛。也许在酒吧埋伏了好几天,只是不清楚他打听了多少情况,显然他知道我的姓名,又是否知道我和赵敏的关系。
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告诉警方我看到的一切。可是我无法控制造成的结果。希望这个家伙能识趣,毕竟我躺在了医院,他也泄了心头怒火。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是最好的选择,我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我只想保护我喜欢的女人。
看着镜子中长着熊猫眼的自己,我想,这倒霉的人也许算是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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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去了好一会,她不仅带回我要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三个塑料袋的零食杂物,仿佛是要参加郊游一般。
“是要过节吗?”我问她。
“我得照顾你啊,这段时间。”她说。
王若兰进来时,赵敏正喂我喝粥。
“我来拿我包,落下了。”她双手插在上衣口袋看着我们。
“是赵磊同学吗?今天麻烦你照顾了。”赵敏说着放下碗勺,回身去找拎包。
“不是同学,”王若兰顿了顿说,“我只是听说了,顺路来看看。”
赵敏拿过一个女式包递给她,“谢谢你,原来是赵磊朋友,等赵磊好了,来我们家做客吧?”
“可以啊,有空的时候。”王若兰微笑着,“我还有点事情,不打搅你们了。”
“不坐坐吗?哦,”赵敏说,“那我送送你。”
“不用,真不用,他需要有人照顾,如果有空就再来。”王若兰满脸堆笑向我挥手,“我走了。”
“今天谢谢你,记得有事联系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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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朋友人不错,很有礼貌。”王若兰走后,
赵敏对我说。
“她是个好女孩,而且是个很孝顺的女孩。”
“你可以自己喝粥,不用我喂吧?”
“应该可以。”我说。
“我记得以前见过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若兰,”我说,“在酒吧见过。”
“嗯,很眼熟。女朋友?”
“不是,就是一般朋友吧。”我说。
“哦,只是觉得怪怪的。”赵敏说。
本来我可以说实话的,我想。可惜我没有勇气,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一勺一勺地把食物塞到嘴里,尝不出是何种味道。我本没有打算去伤害任何人,可我实实在在做了件很残酷的事情。
整间病房仿佛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壁,床单被褥都是白色的。
王若兰肯定恨我吧,我如此自私,我甚至把她看做是包袱,急于远离开。我怎么会这么对待她,为什么我从未考虑她的感受。
原来我一直以来就这样,我确确实实认识到,我只是个自私的人。
赵敏和主治医生在病房外说着话,她问这问那,小心求证每个问题。她再三要求主治医生必须做出承诺,以保证我的身体康复。
我承认,上天已经待我很好,我该满足了。
推开门,往里走。空落落的大厅,很深,仿佛看不到尽头。没有座椅,也没有书架,两排罗马柱往前延伸着。我弄不清这里是图书馆还是教堂。
一片寂静,这里没有人。我继续往前行,地上是彩色的方块花纹,一格格向外围扩散。我小心翼翼沿着方块中心往前行。
我终于看到一个祭坛,这儿有一个平台。踏上三级台阶,就看见那具透明的水晶玻璃柜。
里面有什么吧?慢慢靠近,那是一个婴儿,蜷缩成一团的婴儿。他是那样的小,小小的双手,小小的双脚,四肢紧紧合拢在一处。
他是那样的小,闭着眼睛,甚至没有眼睫毛。我猜他已经死了。
这个小小的婴儿躺在水晶棺材里,他已经死了。
他的皮肤暗红色,眼眶,脖颈,手腕处的皮肤红得发紫。也许一出生就是这样,他死的时候应该没有痛苦吧。
他的五官像一个人,我仿佛记得在哪儿见过,他到底像谁呢?
对,他长得像我,我知道。他长的和我小时候一个模样。
我想问他,你到底是谁?是谁把你带到了这里?
他突然睁开眼睛,他在看我。
姐姐把我叫醒后,她告诉我,我说了很多梦话。
我问她,我都说什么呢?
她说完全听不清楚,只是叽叽咕咕说梦话了。她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说,我全记不得了,只是仿佛梦见了教堂。
姐姐站在我的床边,轻轻抚摸我的额头。我看看四周,终于明白,我还在医院里。
姐姐夜里留下陪我,睡另一张空着的病床。
“我不喜欢这里。”我说,“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味,这种气味像是冷飕飕的,像是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你别胡思乱想了,是做了噩梦的缘故。”姐姐安慰我,“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我只是讨厌医院的气味,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明天就回家。
姐姐在我身边坐下握着我的手,她说,“那至少今天夜里得过去,明天的事,明天再和医生商量。”
我费力侧过身,搂住姐姐的腰。我觉得安全了,我求她今天夜里陪我挤一张床。我承认我有点害怕,至少今天夜里我不想一个人睡。
赵敏在我身边躺下后,我才感到踏实。我牢牢拽住她的手,我希望她能靠我更近一些。只有她的体温能温暖我。
“我好像梦见死人了。”我说,“那是个婴儿,我觉得是我害死了他。”
“不要怕,我总在你身边呀。”姐姐帮我擦去额头的冷汗,“别胡思乱想了,明天我们就回家。”
其实我自己能下地走路了,赵敏还是弄来一辆轮椅,推着我在各个病室跑上跑下。
按照和医生的协商,我必须再做一次全身检查,做了CT,拍了艾克斯光,甚至还验了小便。我没能立即出院,又吊了一天生理盐水。我不明白,为什么进了医院就要弄这玩意。
赵敏帮我拿了一塑料袋的药片,我以为可以吃一年。
直到傍晚,我才正式走出医院的大门。
我只发了条短信给阿蛙,告诉他我已经出院回家了。他帮我垫付的医药费,下次见面请吃饭一并还礼。
阿蛙什么也没说,只是祝我早日康复。
赵敏问我回家最想做什么。我说洗头还有洗澡。
我已经有三天没有洗澡了,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馊味。
赵敏说,那是男人味。
我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赵敏帮我洗头,我头上套着她的橡皮发箍,遮住了眼睛。我求她用指甲在我头上多挠挠。我喜欢那刮擦刮擦的声音。
她听从要求帮我做头部按摩,一边问我回到温州都做了什么。
我说,回家和赵亮吵了一架,还动了手。
“别胡说,这不可能,再说你打不过他。”赵敏不相信我的话,
“他没有还手,孙晓也在,赵亮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