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有个水果篮,王若兰挑了个苹果。她找来一个小勺子,用勺子刨皮。
阿蛙说,“我去叫医生,医生说你醒了,会来看看的。”
他拉着黄燕一起出去了。
“你又干坏事了吗?”她问我。
“差不多算是。”我说。
她看看我,“哪家姑娘?”
“跟那没关系,偷偷砸人家窗户,被发现了。”
“哦。”她不说话,低头削苹果。
“不知道阿蛙把我手机藏哪里呢,我得打个电话给公司请假,今天本来要上班的。”
“用我的吧,我有徐明辉的电话号码,”她说,“你打个给他,让他帮你请假。我什么也没说,帮你保密。”
我告诉徐明辉我重感冒,还在老家,得休息两天,麻烦帮请个假。徐明辉满口答应,好生安慰,让我注意身体。
“你们同学都是好人。”我找不到话题,随口说。
“我也是好人吧?”
“好女人,很好。”
她笑笑,没接茬。
来了一个医生和护士,护士并不漂亮,也许阿蛙说的不是她。
医生问了几个问题,我一一回答。护士给我吃了两片消炎药。
医生告诉我,问题不大,没伤到要害处,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只不过可能有点脑震荡,要留院观察两天。
医生临走前,好心劝了我几句,让我少喝酒。他肯定以为,我是喝多酒跟人起了冲突。
“你确实应该少喝点酒。”王若兰说。
“这样不好,你说话像个老妈子了。”我说。
“本来就是。”
“开个玩笑,不当真。”
“知道。”她用勺子挖了块苹果肉,递到我嘴边。
“不行。”我说,“我得先去刷牙,有口气。”
“我帮你拿吊瓶。”她站起身扶我起床。
我一动就感到一阵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
“我得先小便,憋很久了。”我说,“不好意思。”
“我不看,放心。”
她一边扶着我笑,一边高高举着吊瓶跟在我后面。
“声音大了点。”我说,“有点尴尬。”
“没,不尴尬,反正早看过了。”她说。
我不知道怎么接茬,只好装作没听见。办完事,想要弯下腰去按冲水键。感觉自己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哆哆嗦嗦地费力伸过手去。
“我来吧。”她伸过手帮了我的忙。
她帮着我挤牙膏,拿水杯,倒开水,递毛巾。无微不至,仿佛这是她的分内事一般。
“你很适合照顾人,”我说,“谁如果娶到你,肯定很幸福。”
“别夸我了,”她说,“以前我爸爸生病,我在医院里照顾他很久,他换了一个肾,现在已经好了。”
“哦。你是好女孩。”我说。
我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确实有些认不出来。
好不容易蹒跚着回到病床上,顺手拿起放在床头柜的苹果啃起来。
“你害怕我喂你吃毒苹果吗?”王若兰坐在床边问我。
“不是,实在承受不了,心虚。”
“你改邪归正准备做好男人呢?”
“应该朝这个方向努力吧,”我说,“应该的。”
“我让你讨厌呢?”她定定看着我问。
“怎么可能,没那回事,头还是有点晕。”我说,“还是想睡一会。”
“你睡吧,我出去找他们,别怕,”她伏在我耳边说,“我不会吃了你。”
他们三人在外面餐馆吃了饭,回来帮我打包了一份。我的胃口也好了些,一盒饭吃了大半。
医生又来看了一回,交待了几句,护士给我换了吊瓶。
我催促他们三个人回去。手机也没电了,阿蛙答应晚上带个充电器来,他又央求王若兰留下陪我。
王若兰说反正没事,可以陪我聊聊天。
这个病房里只有两张病床,另一张空着。我不喜欢医院里的气味,虚弱的消毒水味。
今天是个阴天,看不见阳光。我们不说话的时候,病房里就更安静了。
我不明白阿蛙为什么要求她单独留下陪我,也许阿蛙以为,我和她交往更符合常规。
我正想着心事。王若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把我拉了回来。
只是我没有听清,便请她再说一遍。
她说,“我好像怀孕了。”
“哦。”我说。
我靠坐在床头。她坐在床边的金属椅子上。
有一阵,我们都没有说话。
“你准备怎么办?”我想了半天才有了这样的问题
“拿掉吧。”她说。没有犹豫,仿佛是早已决定的事。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个礼拜。”
“你恨我吗?”
“没有,”她低着头看自己摊开来的手掌。“不恨,我自己有责任。”
“对不起。”我说。
“别说这种话,我听了想哭。”
房间里一片沉寂,仿佛一根绣花针掉到地上也会发出巨大的动静。
我搜肠刮肚想找些话,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也不知道该表达什么。
两个民警的到来像是救场。
两个警官一个胖子,一个高个。胖警官给我看了证件,询问了我的伤势。高个在旁边做笔录。
他们问王若兰是我什么人,我答说是朋友。胖警官看了看,点点头,他的意思是不用回避。
问了我的姓名,籍贯,职业,又我问家人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我说,只是喝醉酒闹了事情,没告诉家人,怕他们担心。
我把当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胖警官问我,可看清是什么人干的,如果再见到嫌疑人,能否认出来。
我说,只记得当先打我的是个光头,个头挺高,其他记不太清楚。
坐在旁边高个的警官问我,有没有怀疑的对象,以前和谁结过仇。
我说,这个也记得不太清楚,喝醉酒和人争几句的事情倒是发生过几次。但是没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估计打人的家伙认错了人,也许不是冲我来着。
两个警官又问了几个边角料般的问题,他们懒懒的,我也懒懒的,像是互相敷衍。
待了半个小时,两人走了。给我留了电话号码,只说想起什么线索务必通知他们。
王若兰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
这时才问我,“你似乎对破案不怎么关心,是一贯大度使然,还是另有原因?”
“反正没有缺胳膊少腿,只当以前干了坏事,来了报应。过去就算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古怪。”她说。
“别提我的事了,挺郁闷的。说说你,对了,你父亲怎么样了,退休了吗?”我故意岔开话题问她。
“那有这么快,还有好几年时间了。不过他工作不累,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那不错。你爸爸肯定很疼你吧?”
“嗯,非常疼我,全世界数他对我最好。我十岁的时候,他和我妈离婚了。是他一直照顾着我,我很感谢他。可是大了,我还是常常惹他生气,我不好。”她双手交叉摊在床单上,一边诉说一边摇着头。
“我觉得你挺好。”
“不好,现在就不好,如果让他知道…我也不知道…”
“你爸爸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不,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结婚了,是他的同事。是我催促他结婚的。我小的时候,他本来就该结婚了,他怕他娶的女人对我不好,所以一直拖了好几年。现在想想真对不起他,我太自私了。
“你父亲是好人。”我说。
“我也希望能碰到像我爸爸那样的男人,敢担当,有责任心。其实只是妄想罢了,我自己都没有责任心,怎么能要求别人有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问。
“什么?”
“那天,我陪你去吧?”
“哦,不用。”她摇头,“真的不用。”
“你呢?”她抬头问我,“也说说你的家人吧。”
“我?我家里情况有点复杂,有时候想想会头疼,所以不想去谈那些事情。是我的缘故,我根本没弄明白,说也说不清楚,你能理解吗?”
“不知道,也许能理解一些吧。”
“你现在的母亲对你好不好?”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