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半学半奏地吹了两个星期,便没有再吹了。或许很多事情我都只抱着三分钟热度吧。
我坐在阳台沿上,花园里已没有几家几户还是开着灯的。我漠视这一切,在晚风中吹奏起我最喜欢的《东风破》,风儿掠过我的巴乌孔隙,把声音带到花园的每个角落,让我感觉我如同一个捕风的汉子。
笙管上镶刻着几行金字,在我的余光和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我霎时领悟了这首诗的意境,伴随着我的曲奏,使我久久伫立着,整个人全身心沉浸在这一片寂静中。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了我的背后。
“我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好听的曲子了。”
“如果妳喜欢的话,我愿意每天的吹奏给妳听。”
她嫣然地笑了,从她身后拿出一张画纸,上面的婉约字显着一首稍逊难明的诗;
“芷草青青岸边望,欣荣江上雾迷茫。
爱意腓腆风缠兮,君知我心倾耳听。”
我用几分温文尔雅的语气把全诗念了一遍,尽管看不懂,我还是鼓掌说:
“写得真好。”
她喜笑颜开,很满足的表情。我从阳台沿上跳了下来,把她从膝盖的位置抱了起来。
“呀!妳要干什么呢?”
她抱住我的头,笑容可掬,掩着嘴问道。
我把她抱到电视旁边,说:
“把那个木框取下来。”
“啊,为什么。”
“妳好重啊还不快点呢。”
其实她一点都不重,只是我怕告诉她原因她就不愿意按我的做了。
她把框子取下来,我也把她轻轻地放下来。她问我:
“你要干什么呢……”
我用食指贴在她的嘴唇上,她要说的话又吃进肚子里了。
我把框子打开,把里面的“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取了出来。
“妳到底要干什么呢。”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把她手上的诗一把夺过来,小心翼翼地填进木框里。
因为纸张的横幅都是一样,木框格外饱满。
她惊喜地两只手捂着嘴,我捏一下她的小脸蛋,把木框让她拿着,然后又把她抱起来,把刚才的动作倒转地重复了一遍。
“这样就好看多了。”
我叉着腰,看着我的“杰作”,不,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杰作。 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自作聪明。 不禁觉得整个家都充斥着一丝丝诗意。
她开心地抱住我的脖子,我也抱着她,说不出话来。
是的,有时候我觉得她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一点点小的事情可以引起她落泪,同样地,一点细节,也可以让她开心地自以为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们坐在沙发上,像欣赏电视节目一样欣赏我们杰作。仿佛看不尽,那确实是我在当时看不穿的一首诗。
时间过得很快,我瞄了电视上的小时钟一眼,时针已经跑到一点。万物俱静,没有一丝喧扰。她依靠在我的肩膀上,甜甜地睡着。
看着她微微笑的脸,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这样倚着睡的时候。
——回忆中的回忆,2008年2月6日,除夕夜,冷雨夜
那一晚我冷到抽筋,差点爬不回家。风雨交替,我回到家楼下的时候, 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打着伞等我。那算是第一次依靠着女人回家。
回到家以为大家要一起挨饿了,没到起她居然做了饭,尽管只是几道简陋的小菜但我们仍然吃得很有味道。吃饱之后我们一起洗碗,洗完之后互相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刚好放着我们小时候都很喜欢的“多啦A梦”剧场版。 还记得我们当时有多么开心,也多谢了南方不让用暖气的制定,让我们都紧紧地黏在一起互相给予温暖,就像连体婴一样。
最后她也是甜甜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妈妈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也许又出去鬼混,兴许是去出差了吧。
我把没有节目的电视关了,对着墙壁上“身体健康,万事顺利”八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祈祷我们能走得一路平缓,没有荆棘,没有任何波折。
我这算不算照顾好一个人,暂且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但这几天的经历,刻骨铭心,起码让我懂得了照顾好别人的感觉要比自己图到温饱的感觉好上一万倍。
当时我已经意识到,感觉到,我们的感情慢慢地打开序幕。这种感情,难以言喻,是一种介于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之外的感情,是建立在互相的依赖之上。令我找遍脑海中的每一个角落,捕寻心中每一个字,都难以给予一个名词去给它命名。
我确信她只需要我一个人对她好,照顾她,爱护她,等同于我强烈想守护她终生的欲望。这种欲望不要理智去解释。
我想,感情是不需要任何代名词,只需要两个人努力吧,这样就足够了。
深夜近晨三点,依然无法入睡。
我已经偷偷地把她抱回房间去睡,因为我担心她第二天起来脖子会疼痛。
我睡不着,感觉总有一些事情要求被顾忌,索性我把自己独自留下大厅…
凝视着时钟,秒针每走一步,我对内心的探索又更近一步。直到秒针把时针赶到接近数字“4”的时候,一个刹那而过的念头把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我做了一个很惊动的决定——
我拿起电话拨了妈妈的手机,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醉熏熏的声音。
“喂,儿子啊,打电话给你妈啥事呢。”
我并不敢直接切入正题,而是打算先客套了一下。
“我…妳怎麽今晚又不回家呢。”
“哈哈,儿子啊儿子。妳到底就不能叫我一声妈,又凭什么来求我呢?。”
果然,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除了她,还有妈妈。回想起从小到大,她都对我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目前为止我未曾试过有什么要求她是不能满足的。
但或许这是第一次。我鼓起勇气,揣着心中的害怕,像嘴里含着热鸡蛋一样吞吐地说:
“妈…我…我想让姐姐跟我一起念高中。
电话的另一头迅速传来声音,
“你把话给我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让姐姐和我一起念高中。”
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去做好承受失败的心理准备。
这个时候我充分感受到我是多么的过分,连最基本的求人也不懂得先尊重人
,尽管我是多么恨她喝醉酒的样子,每次我一想到就咬牙切齿。
于是我想到打温暖牌,
“我知道我平时……”
“给我闭嘴!”
没等我说完,她打断了我。接下来,她说了一句令我毕生难忘的话——
“女孩子读书有个屁用!我早就不想给她读了!!”
她这句话就像毒针刺了我一般,使我整个人慎注了,接踵而来的是热血,沸腾地把我眼泪都蒸发出来。
我狠狠地咬住牙关,她还在电话另一头像疯婆娘一般地咆哮。但我比她更激动,我终于忍不住我的怒火,对着电话像导弹一样轰炸,连楼层单元的所有声控灯都亮了,
“妳给我闭嘴,我不允许妳这样说她!我告诉妳!她要是没得读我也不读了!妳不照顾她,有我!”我以百倍的激动还给她。
说完,我马上把听筒狠狠地砸回电话机。两只手抱着脸,一副失败者的模样。
过了晌久,我的呼吸渐渐平静了。难以想象妈妈当时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她难过的时候也会哭,甚至哭地像个失去儿子的疯子,呼天抢地的。
我无法参透我当时的心态是怎麽样的,更不能想象一个儿子能对母亲这样说话。或许,就因为是她的儿子吧。
等我的心完全平静下来后,这世界也静了下来,静地能听到秒针转动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当脚步声停止下来后,我的身上也被披上一层暖暖的被毯,倍感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