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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KTV的时候,红红和玲玲、阿萱正坐在床上打牌呢。红红见我回来了,八卦地问我去哪儿了。玲玲的情绪比中午好了很多,阿萱问我晚上去不去送小琪,如果送的话,待会儿找兰姨告个假。
我说:“迟早是要离别的,多见一面,多一份伤感,还是不去了吧。”
可玲玲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我知道她是想去再见一见小琪的,看我不愿意去,她只好作罢。玲玲拿手机给小琪打电话告别,可是拨了几次都不通。
玲玲反复拨了几次电话,越拨越着急,到最后哭着嗓子说:“她不接我电话了,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晚上找到兰姨,请了假准备回家。刚开始她不同意,要我自己跟陈总去说。我给了她两百块钱,还没等我再开腔,兰姨就说,老板最近再忙洗浴城的事儿,你要回家过年就去吧,早点回来就行。
这兰姨真够意思,收钱就办事儿。
和丽姐她们都打了招呼,又叮嘱红红,没事儿就住在店里,别回去了,想起那个姓蔡的我就来气。最后想了想又给巩然发了条短信,问他春节回不回家。
他回信说,不回。
我告诉他,我得回家一趟,帮忙照顾好红红。
他问我,还回来吗?
我说,当然。
巩然帮我订好了火车票,又开车和红红两个人把我送到了火车站。看着我上车了,慢慢走远,他们才离去。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了省城。第一次坐卧铺,一觉醒来就到了。感觉比上学那阵子好多了,原来都是十几个小时的硬座,赶上春运,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下车的第一件事儿是吃家乡的小吃。阔别已久的家乡美味,我自然食如饕餮。直到吃撑了,这才罢休。买了些糖果、三套衣服和一双运动鞋,打包拎好,到了汽车站。
正好一辆驶往家乡的车要出发,赶紧跳上去在最后一排做好,感叹自己运气真好。
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夹杂着灰尘。回乡的归途,就连飞尘里都裹满了乡愁。从火车到现在,一路过来,繁华渐远,荒凉满目,但是那颗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离家不远了,阔别已久的思念,是春天的芬芳,家乡的飞尘也是清香扑鼻。
爷爷怎么样了?爸爸还好吗?妈妈一定还坐在院子里做高粱笤帚呢。
七八个小时颠簸,到了县城。
找了家宾馆住了一夜,晚上洗了澡正要睡觉,宾馆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需要按摩吗?”
我直接挂了电话,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又是为了什么走上了这条路。
第二天醒来,退了房。
草草吃了点东西,又换乘了一辆中巴。
上了车就犯困,我渐渐在激动和兴奋中睡去,梦里是家的温暖。
迷迷糊糊睡了三四个小时,车也到站了。换上了新买的运动鞋,把短靴放在运动鞋的盒子里,又踏上了儿时熟悉的山路。
这条路仍然泥泞,突兀的山石踩在脚底,却比纷繁的马路走着踏实。
这条山路,如同魔掌。它把这里的男男女女全都迂回在自己的曲折里,生生世世如此反反复复。
抬头望去,变化不大,遥远的袅袅炊烟或许就是我的家。
星星点点的村户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就连过往的风雨都不曾眷顾这块土地。
这块大地,干涸地如撕裂了心的女人,绝望地看不到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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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阴历算,今天应该逢集。山路上也偶尔会看见几个赶路的人,迎面而来的三信叔先认出了我。他和我是一个村儿的,他这会儿才去赶集,估计是想拾掇点儿便宜货。
三信叔看着我,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说:“槐树下的娃回来了啊,看看这娃穿的,肯定出息了!”
我家正堂后面有一颗全村最大的槐树,村子里的人称呼我们家人都是槐树下的。
我冲他微微一笑,说:“是回来了,你还好吗?”
三信叔憨厚地笑着说:“还好!快回去吧,你大他们都在家呢,我出来的时候还和你大一起抽了一袋烟呢。”
这个在我儿时曾经无数次把我举过头顶的中年男人,双鬓已经花白,听着他渐渐远去的咳嗽声,仿佛那些欢快的岁月也渐行渐远……
叶茂的年龄应该跟他差不多的,而眼前的三信看上去简直就像叶茂的父亲。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养尊处优,一个在我眼前老态龙钟。看着三信远去的身影,他那已经完全弓了的脊梁无疑就是对这崎岖山路的妥协。
越接近村子,熟识的人就越多。巴掌大的小地方,任何消息都长了翅膀。我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这些亲朋的眼光中无疑全是羡慕,可是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仅仅是这身光鲜的衣服吗?或许吧,一身光鲜的衣服就已经足够让这里的人们向往了!
依偎在墙角的爸爸和依然在做笤帚的妈妈惊呆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爸妈冲过来,拉着我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问爸爸:“大,我爷呢?”
爸爸用烟斗指了指里屋说:“去看看吧,我的娃,你爷在床上呢。”
正房隔壁的厢房里,一个偌大的土炕上躺着我的爷爷。
屋子里一片昏暗,我走到床前,看了看,爷爷睡着了。我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妈妈已经倒好了热水,匆匆洗了把脸,把买的衣服拿出来让爸爸妈妈试了一下。
还好,都很合身。
我把另一件买给爷爷的衣服拿出来,说:“等爷醒了,让他试一下吧。”
爸爸低头抽着烟,叹着气说:“哎,你爷现在基本下不了床了。只怕这衣服他穿不了了。他现在日子按月算,估计也不远了。”听了这话,我鼻子酸酸的,那个曾经远近闻名的庄家地的“大能人”,如今却静静地睡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屋子里,等待着自己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