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身衣服,刚把眼霜拿出来,兰姨进来了。一扭一扭地跑到我跟前,看着眼霜说:“小静,早知道你要去买眼霜,也给我带一瓶儿了。最近为了你们这群姑娘啊,可累死我了。你看看这黑眼圈儿。”我心想得了吧您就,黑眼圈儿算什么,您的眼角纹都跟铁轨似的清晰而深刻地烙在了脸上,还真以为自己是兰妹妹啊。
“这样吧,这瓶眼霜我先用,改天你再去买眼霜的时候告诉我,我给你钱昂。”
瞬间,伊丽莎白雅顿离我很近,眼霜离我很远。自己的东西被兰姨抢走,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但是又无可奈何。兰姨的爱占便宜估计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就当施舍了吧。
这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老天如一个积怨很深的妇人,无休止地哭着,满腹委屈化作辛酸的泪水,洒满人间……
因为天气原因,几乎没有客人。姐妹们三三两两地聊天,打牌。
秋霞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和谁都不搭话,就那么坐着。不知道是在回忆那不算美好但还能忍受的过去,还是在憧憬那遥遥无期却有一丝念想的未来。这个女人之前就徘徊在被社会边缘化的角落,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不止是秋霞,相信每一个姐妹都能感觉到,她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忍受。咎由自取也好,逼不得已也好,她们就那么沉默着、等待着、期盼着。而如今,在这个低人一等,饱受歧视的行业里,她却更加卑微。连这些被主流社会歧视的女人们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高贵。而她,如一只丧家之犬,在孤独的流浪中,漫无目的的狂奔,目标不是终点,而是死亡。对她来说,死亡不是归宿,是一种解脱。
而那个眼睛残疾的按摩师如何才算的了解脱?秋霞孑然一身,可她还有个孩子。那孩子已经耽误上学一两年了,就算现在开始读书都会明显比同学年孩子大一些。孩子失去的年华,如何弥补?作为外来人员,难道无权做这个城市的主人?更或者童蒙的孩子也没有了读书的权利?是不是教育也是一种资源,被地域化垄断,如一道挡在外来人员面前的墙。是不是那个无权受到教育的孩子,就应该将他母亲内心的自卑与责难夹杂着缺乏教育的无知原原本本地继承,然后一代代传下去?怪不得我第一次去按摩师就羡慕我是个大学生呢。
雨还是那么大,无休止地下着,无情地咆哮了一夜。遮挡住了天边黎明的曙光,那一丝光亮是每一个守候在夜里的人坚持、奔波、忍受的希望。
在这个大雨倾盆的夜里,曙光是整座城市的仰望,而仰望不应该是遥不可及的理想!
天,会晴的……
122
红菱发短信过来:“干吗呢?”
低落的心情如果碰到雨天,压抑就会在心中发酵,心酸自然会在胸腔膨胀,看着短信,这才回过神来,忽然觉得红菱的短信也如天气,字字幽怨。我回信说:“无聊,看下雨呢。你呢?”
红菱回信说:“今天大雨,没什么生意,发呆呢!”
我问:“怎么不和少华聊天?你身边好歹还有一个姐妹,我什么都没有。”
红菱说:“那小蹄子下午请假就跟一个男人出去了,到现在也没见人影儿。”
“估计出去过夜了吧。”
“她敢!这里晚上不请假的,有事只能白天出去。我们身份证全在这里扣着呢,谁不服管,有她好看。”
我觉得挺荒谬的,一个洗浴城还搞半封闭管理,回信说:“得了吧你,搞的还挺正规。”
红菱说:“当然,不然人气好的姑娘,其他场子会抢的。也怕姑娘跟熟客出去,踢开场子自己赚钱。你以为老板是傻子啊?狠着呢!”
我是被芳芳弄醒的,奇怪的是她怎么今儿这么主动地找我聊天。芳芳今天看上去不错,破天荒地买了两瓶儿果汁,分了一瓶给我:“小静,要多喝果汁,注意保养啊。”
我简直是受宠若惊,拿了果汁不敢喝,生怕这女人给我弄点儿砒霜啊什么的丢进去。
聊着聊着,芳芳扯到了老黄:“我听兰姨说,最近有个老板对你不错,总翻你的牌子。”
我知道她说的是老黄,但是不想搭茬,假装问:“谁啊?”芳芳说:“就兰姨介绍给你的黄总啊,自己有物流公司。钱多,人也帅!”
我差点没噎死,那个头上有几个毛都能数清楚的老王八竟然可以称得上帅?我轻轻“哦”了一声,继续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芳芳继续唠叨,反复强调老黄钱多,人好,帅气。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说:“他这么好,你自己去啊!给我嚷嚷什么?烦!”
芳芳见我来气了,赔笑说:“你看你,自己姐妹聊天,生什么气?这不有合适的,怕你不懂事,错过可惜了。姐姐替你着急吗?”我说:“得了吧你!少恶心我。”
芳芳说:“你也别生我气,是兰姨要我来提醒提醒、开导开导你的。你还别说,只要黄总看上我,我什么都愿意。”
我起身穿好衣服,丢下一句话:“那你和兰姨一起上哦。”
丢下坐在床上发愣的芳芳,我不紧不慢地洗漱。
123
戴着耳机缩在床角听歌,许美静的《都是夜归人》在我耳边环绕:
我们于是流浪这座夜的城市
彷徨着彷徨迷惘着迷惘
选择在月光下被人遗忘
你忘了吧所有的厮守承诺
谁的心爱的没有一点的把握
也别去想哪里是甜蜜的梦乡
兰姨一把把我拉下床,说黄总来了,翻了我的牌子。我懒懒地不想动弹,楞了一会儿才下床穿好了鞋子。兰姨倒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像是我的丫环,一会儿拉拉我的衣角,一会儿帮我整理下头发。我心里暗骂:“估计那老东西给了你这个老女人不少好处吧。”想想我的眼霜,觉得骂得很解恨。
穿过走廊朝包房走去,忽然觉得那个姓黄的和兰姨其实很般配。
进了包房,黄老头和几个男人正在猜拳,见我进去,姓黄的立马来了精神,朝我招手:“小静,你可来了。快坐过来,哥哥今儿被他们几个快灌醉了。”
我一听就觉得恶心,他这年龄都和我爷爷不相上下了,好意思自称哥哥,要不要我把外面那个兰妹妹叫来陪你?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坐在了他旁边,店里有规定,无故退房被客人投诉,轻则罚款,重则开除的。
不过这老头猜拳确实挺臭的,很少能赢别人,一会儿就略有醉意了。其他人相互猜拳的时候,他就不老实了。拉着我的手放在他大腿上说:“哥哥最近签了个大单,比较忙。没来看你,你不怪我吧?”我陪笑着说:“怎么会怪你呢?你来了我就很高兴。”
不管我说的是不是假话,黄老头一听这话倒真的很高兴,连连和我碰杯,还和我喝两杯交杯酒。接着就给了五百块小费,并招呼服务生送了我一个两千的花篮。我心里一下乐了,这老东西看着猥琐却也是个冤大头,花篮提成一千,小费五百。一千五本姑娘先拿到手再说。
我接了花篮,又敬酒表示感谢。老黄只顾着傻笑,还没开腔呢,旁边一个蓝格子衬衣抢着说:“姑娘啊,黄老板对你这么好。你干脆给他做秘书吧,别在这里干了。这里多幸苦了,委屈了你啊!”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早就拿定主意,打死都不能走这一步。正不知道怎么应付呢,忽然想起了芳芳。那家伙不是对这个老黄无比倾慕吗?
“各位大哥,就我一个人陪大家玩儿多闷啊。我再喊一个姐妹过来吧。”我想把芳芳介绍给老黄,凭她的那骚劲儿,我一定能脱身的。
没想到老黄极力反对,并一再表示他到任何地方玩儿都不叫陪酒姑娘的,只是缘分所致,到这里认识了我,才三生有幸,和我相见恨晚。幸好那个蓝格子衬衣表示兴趣很大,我不等老黄再反对,一个箭步冲出去把芳芳硬生生从另一个包房拉了出来。
在走廊里我对芳芳说:“你的偶像来了!”芳芳问:“谁啊?”
我说:“你的黄总啊!”芳芳一听乐了,兴奋地问:“哪儿呢?”我拉着她就朝我的包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