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用搓澡巾打了我一下,说:“得了吧,还想瞒我?没意见你平时对我爱理不理的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华说:“你是不是以为姐姐对芳芳嘴上挺恨,但是却挺关心她是吧?对红菱以姐妹相称却和芳芳交好是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少华说的确实是我想的。所以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少华拨了我一把,开始搓我前面的身子,说:“你呀,可真笨。我恨芳芳不但是因为她害红菱和你,最大原因是她曾经害过我。”
少华说着,牙齿一咬,眉头一皱,从未见她面目如此狰狞。我当时看着她的表情,感觉很恐怖。
少华接着说:“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包括芳芳,要收拾她,就得先和她成为朋友,让她相信我。懂了吗?”
我不由打了个冷颤,少华的心机也太深了吧,幸亏和她是姐妹不是仇人。
少华仿佛看透了我的心事,一边搓着我大腿一边说:“别觉得姐姐阴险,对付那种人就得那样。你呀,太没有心机了,心里的想法常挂在脸上。这样可不行,咱们这一行的什么人都有,黑着呢。以后你得学着点儿。”
我这才理解了少华的所作所为,接过搓澡巾给她搓。一边搓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53、
期间我们又去看过珠儿和红菱两次。
第一次去的时候,珠儿在呼呼大睡。被我们吵醒了美梦,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抽烟。丽姐又嘲笑珠儿是不是肾亏了,一天到晚睡不醒。
红菱的情绪比元宵节那天好了很多,但是还是有些低落。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她,问她是不是出去做了、还是问她现在是不是陪人睡觉。我觉得气氛很尴尬。
还是少华比较老道,先聊了聊芳芳最近的囧事。大家同仇敌忾地都很开心,红菱听到芳芳被搞,也很兴奋。时不时还说:“要弄死那个狗娘养的。”慢慢少华看红菱情绪好些了,就试探着问:“现在怎么样,找到工作了没有?”
红菱猛抽一口烟,眼神一转,好像停顿了一下,忍了忍泪说:“还能怎么样?出去卖呗!我……我……我第一次出去,不知道怎么跟人接茬,就去抢别的女的谈好的生意,被人打!好不容易接了个男人,他还用烟头烫我。”
说着说着,红菱就哭了起来。我也跟着哭,除了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助红菱。
丽姐听见哭声,过来看,问烫哪儿了?红菱只是哭,不说话。珠儿走了过来,指了指屁股。
丽姐掰开红菱阻挡的手,慢慢退下了红菱的牛仔短裤、肉袜、丨内丨裤,把红菱的身体转了过来。我侧目看去,那一幕不堪入目,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还是依稀能看出来红菱白白的屁股上有一处指甲大小的红黑色伤痕。
丽姐看了,含着泪说:“擦药了吗?”
红菱点点头。
我说:“不能放过那个烫你的人啊。”
珠儿说:“红菱做的是散场,没有人联系客户,没有人罩着,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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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有一种痛如鲠在喉,十分憋屈。不知道这些衣冠楚楚的人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去伤害他们的同类。不就是想**吗?不就是为了快感吗?为什么男人们爽了,还有用这种方法来折磨人?他们不知道,被他们骑在胯下的女人一切都是为了逢场作戏,赚钱来支撑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摇摇欲坠的家庭吗?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们第二次去看红菱和珠儿。
第二次去的时候,红菱比原来开心了。珠儿说:“上次你们走之后,红菱又被人打了一次,还有一次客人没给钱。我考虑到红菱的安全,找了家洗浴中心给红菱去做。晚上红菱去上班,白天回这里休息。”
我问红菱:“怎么样?”
红菱哈哈地笑着说:“还能怎么样?躺下敞开了赚钱呗,虽然场子抽钱,但是环境好,没人敢欺负我,我感觉还不错。你知道吗?我看着男人骑在我身上用力的时候,我就看着钱来了,就希望他早点射了掏钱滚蛋!”
看着红菱虚伪的笑容,我知道,这个女人彻底沉沦了。她满足了现在周围的一切,接受了周围的一切。一个红菱就这么彻底蜕变了……
曾经的红菱虽然妩媚,但是有底线。而如今的红菱没有了道德的围栏,已经深陷在无助的泥潭。或许就是这样吧,法律、道义,在无助的人面前还不如一个馒头实在。是什么让红菱变成了这样?
我至今不能完全明白,如果她当初不曾偷窃,如果她一直在场子里陪酒,如果她……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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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然而当残酷的现实慢慢将它吞噬的时候,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感受?可怕的不是你没有理想,而是你连追求理想的权利都没有。曾经记得和红菱聊天的时候,她说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一家服装店,每天都可以穿好看的衣服,少华说她想成为画家,走遍山山水水,把它们全画下来。她们问我:“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当时感觉很突兀,就在不远的一年前,我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对外面的社会想象地那么美好,我觉得我努力了十几年,终于读完书了。我可以工作了,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去当一个像柴静那样有气质、有内涵、从容、豁达的女记者。
可是现在的我呢?看着理想从指间逐渐溜走,而自己徘徊在这个几乎看不见太阳的小楼上,一步步被主流社会遗弃。我拼命挣扎,可是我能抓住什么吗?
面对这个每个人都遇到过的问题,这个每个人在心里都有答案的问题,我却局促不安。我还有资格去谈理想吗?说出来,别人或许会笑话我吧。
当红菱问我理想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说:“开个小商店,有吃有喝。”
是啊,我因为贫穷,就连理想都那么地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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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问及红菱烧伤好了没有的时候。她冲我吐了个烟圈,笑着说:“什么了不起啊?早好了。被烫的当天我就接客了呢,不碍事。”我问她:“平时都干什么?”她笑着说:“看男人骑在我身上喘气、用力、抽搐、然后掏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问:“那不工作的时候呢?”
红菱说:“哪有不工作的时候啊,我多努力赚钱啊。连例假来的时候都出去的!白天嘛,呶,就看看这些口水剧。”
说着她指了指床头的一叠碟片。
我知道红菱有委屈和牢骚,但是她又无处发泄,甚至连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能把那些苦和痛说给谁听呢?去给那些趴在她身上的客人吗?买一送一,嫖她一次,她再奉送一段辛酸故事?她也只有向我倾诉、宣泄、甚至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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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菱一边和我聊一边拿出针线来缝牛仔裤,一条已经洗的发白的裤子,她依然在缝缝补补。她现在或许赚钱很多,但是对未来的恐慌和无助丝毫没有改变,她不知道如果她甚至再失去卖的机会,还能去哪里,还能干什么。
所以红菱舍不得多花钱,她宁可把一条裤子缝了又缝,如同补满她未来的苍白!
现在的红菱赚钱越来越多,选择越来越少,辛酸越来越多,尊严越来越少,恐慌越来越多,欢笑越来越少。以后呢?还会有更多的苦难去压向这个让我一个同样是弱者的女人都想去同情她的女子吗?
我说:“别补了,下次来我买一条送给你吧。对了,你原来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