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继续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只有在施舍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会反思该与不该。“我还该继续吗?我就这样骗取一辈子吗?”任何自强不息的想法都会因为尿湿裤子而终止。我还模糊的记得出人头地、风风光光的回通江见父老的最初想法。这些想法总是在我饥饿和孤独的时候阴魂不散,或许血肉之躯还没有完全麻木。确实,我还感觉到饿,还懂得为填饱肚皮而担忧,我怎么就麻木了呢?我骗取同情的伎俩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油腔滑调,滔滔不绝,唯一欠缺眼眶里的泪水。没有了眼泪,我又怎么能打动别人的同情心?原本是伤心和感动在催情。
两天没有要到一分钱的我去了九眼桥劳务市场,那里有很多请人的老板。我是去碰运气的,希望得到更多老板的同情。在市场上,年龄不够的我去不了工厂;学历不够的我写不成毛笔字;力气不够的我挑不动转头泥浆……我能做什么?乌云遮住了蓝天,我得赶快找个桥洞躲起来。刚进桥洞,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四面八方的人都朝桥洞涌来躲雨。空手空脚的人跑得特别快,苦了提着大包小包的打工仔,又生怕打湿了行李。拖着笨重的行李奔跑,有个哥哥不小心摔了一跤,行李四分五裂,小皮箱像离弦的剑一样飞出一米多远。“小家伙,去把那个小皮箱给我拿过来。”几个大孩子围过来恶狠狠地对我说。怎么可以呢?这不是叫我去犯罪吗?我不干,他们就打我。他们出手也太快太重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逼我就范,边打边催我:“快点去,不去踩死你!”我已经被踩倒在地上。“救命呀!”周围的人们赶紧朝后退,没一个主动来帮我,都怕惹火上身。
人们首先想到自保是无可指责的,我也有自我保护的潜力,我用双手护住头部,疯也似地大吼大叫,撕心裂肺的声音多少令打我的人心悸,趁他们犹豫和放慢拳头的间歇,我使出浑身力气左右摇晃身子,冲出人群,如同受伤的雄狮,逃命吧!可恶的天空不仅下着瓢泼大雨,还在打雷。由于人们都打着伞,人行道上根本就跑不动。又如惊弓之鸟,为了活命,我直接擦着前进的车辆在马路上横冲直闯,脑袋里面始终感觉打我的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雨水在为我洗澡,雷电为我引路,我已经疯了,穿梭在车水马龙的缝隙间,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叫着爸爸妈妈。我真的好想爸爸妈妈,我在喊他们,不知他们是否能听得见?我在受欺负呢……我已经记不起自己跑了有多远,直到大雨逐渐停下来,我还在跑,跑到身上的湿衣服不再滴水。我来到一条陌生的街上,高强度逃跑疼痛了我的肚子。我冲进一个公厕,因为没钱被一个中年妇女吼了出来,无论我如何求情,她都是两个字——滚开。我必须尽快找到厕所,在奔跑的路上,我将大便拉在裤子里,“臭死了!臭死了!”我在绝望中流着眼泪,“我该怎么办啊!”我严重感受到已经无路可走,捂着脏臭的屁股,我还能去找工作骗取同情吗?全身都在痛,而且还鼻青脸肿,雨水没有冲掉的残留在脸上的鼻血痕迹还明显可见。我愤怒的再一次想到找丨警丨察求助,我看到十字路口的牌子上写着:有困难找丨警丨察。
我摇晃着问路人,到派出所的具体位置该怎走?指路或过路的随便什么人都会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连骑自行车的也会故意放慢看我几眼。众目睽睽下,我走进一条巷子,走进了派出所。我的目的是希望丨警丨察找到打我的坏人,给予惩治和要求医疗赔偿。我如实协助丨警丨察做了笔录,按上手印,然后被带进一个简陋的屋子,丨警丨察叫我在里面呆着。我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发抖,挨打和逃跑的情节还在大脑里回旋。一会儿,丨警丨察给我送来一碗饭,有几块肉和几根咸菜。随便好大的悲伤和疼痛都没有饥饿带给我的需求那么直接,我狼吞虎咽的吃完饭菜,丨警丨察又给我找了一条裤子,要求我在厕所去简单洗一下换上,我身上不那么臭了。我看见好多丨警丨察都陆续走了,难道是帮我抓人去了?侧耳一听,是下班回家。我开始担忧,丨警丨察不会把我怎么样吧?我对派出所还存有一些恐惧感。丨警丨察叫我耐心等着,晚上把我送到一个有吃有住的地方去。
我幻想着即将去的地方,越想越美好,我的前程也一片光芒啊!
天已经黑了,丨警丨察才把我叫上了车。车上只有两个丨警丨察和我,两丨警丨察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司机的旁边,我坐在后面,面对即将去的地方,我充满了好奇。丨警丨察在车上什么话都不跟我说,车上死一般的寂静。马路上也有些灰暗,使得我一会儿对未来抱有希望,一会儿又特别紧张,紧张的时候就会问丨警丨察:“我们去哪儿?”丨警丨察告诉我一会儿就知道了。车开一会儿,我还要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丨警丨察不耐烦的叫我闭嘴。
穿过几条岔路,车缓缓停下来。“下车!”根据丨警丨察的命令,我机械的下了车,见到一个大铁门,门边有一块匾,上面清晰的写着“收容遣送站”。“收容遣送站是干什么的?”我按照一位老爷爷的吩咐进了铁门旁边的小门,我看着丨警丨察丢下一张表上车走了,走得我诚惶诚恐或恋恋不舍。走进旁边的小屋,老爷爷把我的身上搜了个精光,边搜边抱怨:“怎么这么臭呀!”老爷爷带我拐了几圈,过了几道铁门,走进一个大屋,屋里好像住着很多人,不过都已经睡了。老爷爷给我找了个空地方,叫我躺在地上睡觉,大家都是躺在地上睡的。老爷爷交代小便到马桶,大便敲门打报告后就锁上门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黑黢黢的房间显得特别空旷,一个轻微的翻身和一阵急促的呼噜声都会让我全身抖擞。我特别想知道打呼噜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只可惜没有灯光。
第十八章收容遣送站里的见闻
包吃包住的地方就是一个厂房式的房间,水泥地板,地上铺了十多张席子,席子上面乱七八糟的放着烂棉絮和被子,蓝布被套,棉絮已在被套里缩成一团。200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靠墙壁处有两个马桶外,再没有其它家具。
房间里面住着老老少少30多人,中老年人占一半,几乎个个都是犀利哥之流,有的还精神恍惚,神经兮兮。有5个小孩,其中三个都是偷东西被捉,另外两个是跟随亲人在大街上乞讨要钱,虽然生活的方法不同,但都属流浪乞讨儿童,都来自一个不幸福的家。
我是在一片嘈杂声中被吵醒的,睡在我旁边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神经男,说话结结巴巴。神经男对新来的人都很热情,他推我赶快起来吃饭,说话的声音之大。我不情愿的醒来后,微微睁开眼睛,已经明白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挪动了一下身子,“不好!又尿床了。”神经男一直望着我傻笑,看我慢腾腾的样子有些着急,他在催我搞快点。我东扭西歪,想方设法隐瞒尿床的事实,没想到还是被神经男察觉。“嘿嘿,他把尿洒在床上了……嘿嘿,他把尿洒在床上了……”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神经男高兴得跳了起来。他的吼叫引来了一群神经男,小兄弟们专注的望着我,稍微清醒一些的几个大哥哥在叫神经男不要吼,因为送饭的管理人员已经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