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旅客稀稀拉拉,到处都是空位置。我随便找了一节车厢,在穿军装叔叔的对面畏缩着坐下,就像屁股下面有刺一样。我太相信军装和制服,闪耀的国徽下怎么可能有坏人?火车启动了,无聊的我总喜欢自言自语或问一些无关的问题,我大胆和军装叔叔搭上话,他表情很和蔼。我们在一起聊着天,天南海北,军装叔叔还给我讲故事,教我做生意的道理。他问我:“有件买卖,十个人都说赚钱,你做不做?”我说:“不做的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军装叔叔笑了下说:“不能做,有陷阱。”他告诉我:十个人都说赚钱的生意,不做;十个人都说生意会亏本,更不能做;有5个人说赚钱,5个人说亏本的生意才值得去做。聊着聊着,卖盒饭的阿姨进了车厢,摸摸肚皮,我想吃,可又不能表现出自己没钱的尴尬,更不能暴露没有车票的事实。我犹豫着,食欲急剧膨胀,怎么办呢?我决定赌了,冒昧问叔叔饿了吗?“今天我们聊得愉快,我请客!”盒饭已经推到面前,我一只手摸向裤包,一只手做起要拦住他的样子,动作之逼真。军装叔叔肯定是慌了神,让一个小孩子请吃盒饭还不丢死人呀!如我所愿,他连忙拦住我说:“小兄弟客气了,今天我请客。”一阵假客套,其实心里早就在说:“那好吧,就你请了。”我还边吃盒饭边说:“叔叔,你太客气了,下一顿我一定请你。”下一顿还是军装叔叔请的客。
在愉快的交流中,我早已忘记自己是无票坐车,哪里会想到,火车开到半路还要查票。这真是急死人,“好端端的查什么票?”军装叔叔回应:“不查票怎们能杜绝逃票的行为?”“也是,不好意思,我有点拉肚子!”为了躲避查票的乘务员,我跑到了下一节车厢,看见查票的乘务员来了就又往下一节车厢跑,跑了两节车厢后,心想自己跑到最后一节车厢咋办?我站在车厢与车厢之间发抖,总觉得乘务员已经注意到了,我只能强烈要求自己镇定。我想躲进厕所,却打不开门,我还以为谁故意在厕所里不出来呢。我急得满头大汗,用力敲打着厕所的门,“快点嘛!快点嘛!我憋不住了……”不知不觉,乘务员已经来到我面前,拉了一下我的衣襟问:“你的票呢?”我结结巴巴的说:“我的票……我的票在我大人那里。”“你的大人在哪里?”“我的大人在那边车厢。”我把手指向他们查过票的车厢,乘务员审视了我几眼,叫我先过去,一会儿来找我。
没想到这也能逃过一劫,乘务员不想麻烦自己再回一趟查过票的车厢,况且查过票的车厢也没遇到逃票的。我若无其事的再次回到军装叔叔的座位,继续跟他说着话。只是,每次乘务员过路的时候,我都要把头埋得特别低。我躺在座位上,蒙着头睡了一晚,迷糊中醒来,火车已快到成都站。看着从身边走过的忙着收拾行李准备下车的乘务员,我舒了口气,也不埋头了。“怎么这个乘务员这么面熟呀!”我连忙把头转过去。我的惊慌提醒了乘务员,他迅速跨步来到我面前,拍了一下,问我的大人呢?“我的大人呢?我的大人呢……”我有种视死如归的冲动,“车厢比我大的都是我的大人。”只听啪的一耳光,清脆的声音让整个车厢的乘客都望着我。乘务员抓住我的衣领就要带走,我急得高呼救命,并疯也似的想挣脱。“小孩子,算了吧!”军装叔叔在给我求情,证明我不是坏孩子,也不是有心逃票,确实是没钱……全车厢的人都为我求情,才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乘务员放过我。
感谢和告别叔叔后,我顺利的下了车。我满以为一切都应该顺利了,谁知出站口还要验票。我每次都壮起胆子主动排在验票口,每次轮到我的时候,我又跑到最后一个去。眼看站台的旅客都快走完了,几个出站口也不拥挤了,咋办?50人、30人……马上就10多人没出站。我急得想哭,哭着大吼了一声:“爸爸,等着我,爸爸,等着我!”边吼边冲向验票口,验票的姐姐拦住我,问我的票呢?“你没听见我喊吗?我的票在我爸爸那里,我的爸爸已经走远了。”验票的姐姐望着走出去的乘客,他们都被我的呼喊吸引,纷纷转过头来看我。“你还不快点去追?”姐姐把手一松,我一溜烟就跑了,一口气跑得老远,生怕乘务员再追来。
第十六章大姐的尴尬
同样是陌生的成都,但我从川音中得到的感受却是无限希望,让我如此依赖和向往。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大姐,经历过的所有苦痛都算不了什么。我凭借记忆,只知道大姐在锦江区的一家任泰大酒店当服务员。锦江区在哪儿?任泰大酒店在哪儿?亲爱的大姐又在哪儿?想起大姐曾经为我流下的眼泪和被父亲的责骂,我开始埋怨小时候的调皮扯淡,我真的太需要得到大姐的帮助。我四处打听锦江区的位置,由于没钱坐公交,我就跟着到锦江区方向的公交车步行。公交车跑得太快了,使我每到一个路口都要等待下一班公交车的到来,我也试着问过市民,错综复杂的道路让我摸不清方向,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我锁定一路车,穿过道道红绿灯,越过立交桥,如果忘记公交车的前进方向,或在在原地等不到下一路车,我就会倒回来重新来过。我走过中午和下午,到了晚上,公交车收班了,我就在原地蹲下来睡到第二天继续前进。一路上,我不感觉累,新的希望让我忘记了饥饿。
四月的成都阳光明媚,尿湿的裤子已经被紫外线和肉体本身的温度烘干。锦江区究竟有多大?明明有位大哥知道酒店的位置,就是不愿意带我去,他要收5元钱带路费,而更多的人连酒店名字都没听说过。“再到另外一条街上去打听一下!”带着无奈的叮嘱,我穿过条条街道,终于找到了酒店,一栋独立的高楼。我跟保安说了大姐的名字,保安对我进行了细致询问后才叫去餐厅部问,进了餐厅部,两个姐姐又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我好一会儿,最后叫我从后门上十楼(具体是几楼已经想不起来)去问,说大姐们正在午休。我爬楼梯,气喘吁吁的来到楼层,来到女服务员的宿舍区,挨个房间找寻大姐。“大姐!”我的大姐,总算见到大姐了,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感,我真想冲过去扑在大姐怀里痛哭一场。我没能这样做,连门都没敢进去,自己实在是太脏了。见到大姐的时候,她正在和几个同事高兴地说着话。当听到一声大姐后,当见到自己久别的弟弟时,大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红得特别难看,一点都没有为见到弟弟有任何高兴的意思,而是惊讶带愤怒的问了句:“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是啊!我跑到大姐这里来做什么?几年不见的大姐,特别想见的亲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怎么这么冰冷呀?大姐的尴尬让我马上就意识到身上的脏衣服,我给大姐丢脸了。失望夹杂着羞涩,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马上改口说:“下面有人等我……”还没等大姐反应过来,我已经叮叮咚咚跑下楼梯,来到停车场,我的步子放慢了许多,走几步就要回过头看几眼大姐居住的楼房,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我艰难的走过停车场,好像双腿一下子就没了力气,我瘫坐在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