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丨警丨察来追赶的夜晚,我反倒不习惯了。丨警丨察追赶正好把熟睡的我叫醒,上个厕所,回到候车室继续睡。丨警丨察不来,我就得尿裤子。我拖着尿湿的裤子继续向菜市场走去,里面的个体老板几乎都认得我,一个叔叔说有人在找我,叫我在菜市场等会儿。对于穷困潦倒的人,这无疑不是一线生机。我在菜市场转了几圈,人群中,走过来一位哥哥问我是不是在找活干?我点了点头;哥哥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作坊打杂。虽然获得意外金钱的日子让我有些淡化劳动的概念,但为了保留在人们心目中留下的有骨气的形象,我勉强同意了。哥哥把我带到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地下室,里面有十多个人在懒洋洋的干着活儿。哥哥带着我穿过大厅,那些干活的哥哥望都没有望我一眼。走进里面一间小屋,哥哥要我等一会儿。他给我找了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换下,然后把我叫到一个30岁左右的师傅面前,让我叫李师傅,今后就跟着他干,听他的安排,打下手,学技术。作坊是做豆干的,潮湿、光线暗,一股熏鼻的潲水味道弥漫在整个大厅。大厅里面有几个十字架木块,用来挂纱布;有一个大灶,烧煤炭;还有木头做的模型;一台磨豆机;几个大塑料桶……我是里面最小的工作人员,没有明确的分工,听大哥哥们安排和呼叫,做卫生拖地的活儿也归我做。
带我来的那个哥哥是作坊的老板,很难见上一面,作坊大小事务都是李师傅负责。他们干完活儿就聚在一起打牌赌博,我做清理工作要忙到晚上十点,早上很早就要起床。晚上睡觉的地方是几张凉板拼凑而成的大床,十二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床上一股汗臭味。我人小,他们就把我从床的东边抛到西边,夹得紧紧的。我最后回到李师傅身边,被抱着呼呼大睡起来。我还没睡醒呢!迷迷糊糊,整张床上的人都醒了,都是被李师傅吵醒的。李师傅气势汹汹,嘴上骂着脏话,几巴掌就把我打醒。我惹祸了,我把尿流在了李师傅的身上。李师傅再也不挨着我睡,其他的也都避着我,不给我被子盖。白天劳动,他们也欺负我,东边一耳光,西边一拳头,什么事都要我干。特别是压豆腐,力量不够的我挨了好多打。
也不只是我挨打,野蛮的李师傅用武断的管理方法还打过四川的老乡,他们在大厅操起钢管对打,场面之激烈。我躲在角落里暗暗叫好,希望四川老乡帮我多打几下。背地里,大家都看不惯李师傅,为什么一到打架的时候,大家又都去帮着李师傅?我明显的看到不公平的劝架方式,我的老乡不但没有打赢,还被耍阴谋辞掉了工作。四川老乡是里面唯一关心我的,他走了,我还能在里面呆下去吗?哭泣的时候谁来安慰?李师傅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还在老板哥哥面前说我不听话,罚我的款,逼着我不得不选择逃离,选择不辞而别,连十天的工钱也不敢要。
第十二章进入黑社会的日子
究竟是找到活干的好,还是在拒绝中获得意外收入好?不允许聘用童工的法律究竟是出于保护还是伤害?这些疑问在我的心里不得其解。我不想真正的找活干,是因为不想被欺负,可我又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同情,维系生命。我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意外不是每次都那么准时的光顾。顶着沥沥小雨,我求烟摊老板要了一个纸盒和借了一支圆珠笔,躲在一边,朝纸盒上写下自己为自己编造的悲惨故事,期望找工作的精神能打动好心人,给意外的金钱让我生活。我举着纸壳在胸前,孤零零的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中间,不顾旅客的围观和猜疑,闭上眼睛等待……等待,再等待。我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在抚摸脑袋,那熟悉的感觉,真爽!如同爸爸在我小时候把我叫去身边抚摸一样。爸爸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抚摸我,从他腼腆的笑脸上,我能感受到温暖,整个家都会变得温馨起来,我更不会挨打。
我清新的感受到,这并非是在家里,从围观人群的议论中,我必须睁开眼睛分辨是福还是祸。仰起头斜望过去,我看见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慈祥的摸样。他说自己是生意人,在广州已经好几年,赚了点钱,但没有结婚,也没有儿女,问我愿意做他的干儿吗?他说一定会对我好,给我饭吃,给我住的地方。他老家在平昌县,跟通江是一个地级市。听到浓厚的家乡口音,在广州遭遇的所有委屈顿时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我同意了,我希望有人保护,有人给我吃住和温暖。我跟随他坐公交车去了海棠溪的一栋楼里,打开房间,我傻了眼,里面装修得真豪华。我怀疑这是做梦吗?不敢相信,一个睡大街的流浪儿会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可这本身就是事实。由于经历了太多失去,我怕这个梦很快就会破灭,我不想再流浪了。进门的那一瞬间,我扑通一声跪倒在中年男子面前,发自内心的说:“爸爸,我不想再流浪了,我想读书……我真想读书。”不知道干爸听了后有没有被感动,他只是淡淡的一笑,给我一双拖鞋换下,叫阿姨去买了两套衣服,催促我洗澡吃饭。
干爸对我很好,每天给我吃很多零食,让我在家里乖乖的看电视,知道我尿床也不生气,只是叫我少喝水,晚上睡觉时在屁股下面垫一张薄膜。我不敢尿床,虽然这间房只有我一个人睡。我害怕被赶走,每天都睡得特别暗,上床之前要上几次厕所,第二天醒来首先就是摸摸床铺。家里经常会来一些陌生人,玩一会儿就走了,好像是谈生意,我不知道干爸做的是什么生意,也不敢问。干爸确实没结婚,家里只有一个做饭的保姆。干爸白天几乎都在家,偶尔晚上出去会儿就回来。保姆每天出门都要把防盗门反锁,就算有人在家也不例外,门随时都是反锁起的。有一天,家里来了六个小伙子睡觉,晚上出去,干爸说是做业务。我没有问是什么业务,只觉得他们像哑巴,神秘兮兮的,他们在另一间屋子,睡觉时反锁着门。
来干爸家呆了已经半个多月,我什么都没做,也没能走出房间玩,干爸不允许,就算跟保姆出去买菜也不允许。无聊的日子让我耍得疲劳不堪,真想找点新鲜的东西玩玩,脑袋里面时不时还想着电子游戏室的场景。也怪,人一旦温饱无忧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成天呆在家里东张西望,看见一样好玩的也不敢乱拿。终于有一天,干爸出去办事,保姆也出去买菜了,“啊……”我终于可以自由放松一下。我不安分的在房间里面东翻西找,希望找点什么好玩的东西。我把闹钟取下来又放回去;把剃须刀拿来刮脸……找啊找,好奇的东西也就那几样,最后还是无聊。我泄气似地一头栽倒在干爸睡的床上,捶打着枕头:“爸爸,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我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铁东西,掀开枕头,“爸爸怎么把玩具枪放到自己枕头下?”我得意的拿在手上一玩弄,恐惧夹杂着冷汗猛袭心头,这是一把真手枪。
手枪怎么可以在干爸的枕头下?难道是……?我想起了录像里的情节,不会吧!我不敢想象,我吓傻了。在老家,爸爸用来打猎的火药枪都必须被登记发枪支使用许可证才能使用,所以我知道私人不允许私藏枪支,是犯法的。我在心里想了好多种可能,又想了还多个如果,我能做什么?反过来又想,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吧!干爸不是对我很好吗?而且不像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