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话让小姜很难堪,搓搓手说:老叔,不喝不喝,随便问问,嘿嘿。儿子本来就不想出去,凑近小姜,捏着鼻孔说,你这烟酒混合物散发的气味塞过化学武器了,将来只能娶个鼻炎媳妇了,否则要戴上防毒面罩跟你过日子。小姜哈哈大笑说:可别小看叔叔,你爸爸跟我差不多,你妈妈患鼻炎吗?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我啊,以你爸为榜样,以后一定也娶个大学生,不带鼻炎的。说到体味,老婆自然很敏感,因为本身就有狐臭啊,端着菜盘子进了餐厅,一把将儿子从小姜身边拽开,叫儿子洗手准备吃饭。饭菜上齐了,老婆还问了句:小姜,真就不喝啦?老爷子此时给自己斟上了一杯米酒,沾上一口,嘴巴吧嗒出声响,小姜的喉结动了动,讪笑道:那来一杯米酒吧。饭桌旁顿时笑成一片,老爷子给小姜倒上一杯说:平常多喝几口这酒,忆苦思甜哪,知足吧,别忘了自己姓啥?
小姜是那种有酒便是娘的主,乡野之风吹成的,有了第一杯下肚,那就该成双接队地鱼贯而入了,老爷子也乐个有人陪着忆苦思甜,一老一少就这么礼尚往来,当然少不了老爷子掺着酒精来说教眼前的后生,小姜是眯着眼睛在旁恩恩呀呀应付。也就在这当口,门铃响了,老婆开门一看,我也觉得意外,来者竟是小欧,她这是第一次登门,事先也没说一声。小欧叫了一声嫂子,说自己顺路过来,有点唐突,不知道你们正吃饭。没等老婆请她进屋,小姜先宾夺主了,抹着嘴巴起身说:还没吃饭吧,来来,坐下一道吃。儿子端了把椅子过来,小欧也没客气,说在街上转了半天,真是饿了,我就不客气啦。这就挨着小姜坐下了。老婆客套了一番,给小欧盛上饭,有了这两位来客,我发现今天的午餐别有风味着,烘托出一种少有的气氛来。本来小姜的舌头就有点打滑了,有了胖妞当作料,米酒也杯催发洋化了。说你欧秘书虽不认识我,我可跟你照面不少回了,眼下可是吴常委的红人哪,将来前途无量啊,往后多加照应,你以茶带酒,我先干为敬。作为四大班子小车司机,说官场上的有人不知道你,那肯定是装蒜,问题是小欧就装上了,歪头问:不好意思,真没见过你,老余头,是你乡下来的亲戚吗?老爷子也是喝高了,开怀大笑应答:姑娘,你真有眼力,他在家没钱娶媳妇,上城来了,哈哈!儿子也痞上了,朝小姜调笑道:大表叔,想媳妇想疯了,要我爸给他介绍个保姆带回家。小姜一口酒喷出去,差点落到小欧的身上,居然嬉皮赖脸地混上了,擦了把鼻涕道:表哥表嫂,小弟的终身大事早就托付给你们了,你们有现成的,咋不介绍给小弟啊?老婆毕竟是官场上的,明白玩笑要有分寸,何况这小欧是吴市长的红人,可开罪不得,赶忙圆场说:都别说笑了,小欧,他是人大老领导的司机,少听他瞎掰,咱家可攀不上这门亲戚。老婆也真能卖傻,旗帜鲜明地跟小姜“书记”划清界限。小欧白了小姜一眼,没搭理他,饭碗一搁,说想借车用用,吴市长说这两天不用车,我刚好来同学了,老余头你方不方便?小姜插言:没问题,他老余头借我奥迪了,好嘛,我该朝刚哥借车……没等他说完,我朝他嘴里塞上烟卷,直接给点上火,怕他说漏嘴,道出老头子的去向。这小欧本是位猎奇心特强的女人,听后一定也会像我老婆那样,猜测老头子上A县的动机,疑问集中在司机身上:为什么换上老车夫?我给老婆的答案是:老头子想叙旧。老婆摇头摆出女官僚的习气:没那么简单的,不符合常理。官场常理是什么,就是弃旧推新,跟男女之情相仿,说夸张点,近似滥交乱伦,只要满足欲望,不足手段,狼狈为奸。旧的东西都是脚下的铺垫石,身子抽空了,当即一脚踢除,也包括形影不离的司机。老子的背影总投射在你眼光下,挣脱后,你要当好瞎子角色,别再指望溜达到老子身上了。
小欧吃完饭,手拿车钥匙满意而去。小姜冲着那肥硕的背影舔起了嘴唇:真不错啊……
奶奶个胸啊,胖妞再肥,在你小姜面前也是天鹅肉啊,真乃赖蛤蟆也!
小姜并没有躲避我嘲讽的眼光,而是勇敢地迎上来,碰撞出耀眼的光芒来,好似在说:瞧着吧,你余哥就是我的榜样,你能勾搭上女记者,我就不信拿不下女秘书,谁叫咱兄弟充当“书记”啊?
A县位于本市最北端,山路较多,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开车先去接老萧。老萧的房产听说有好几套,政府大院的旧房子给他弟弟住了,他弟弟原先在乡镇工作,后来被哥哥调进了市区。刚开始安插在某区要害部门城管大队,是出了名的冲锋队员,很快就被提拔为副大队长了。冲锋在前往往就遭遇暴力流血事件,有一回碰上了一位刚刑满摆地摊的刺头,硬对硬就磕上头了。刑满份子本来就面临生存危机,觉得到了外头,身体是自由了,可总吃不饱饭,精神自然很压抑,你戴大盖帽的,摇晃一身肥膘来没收我那可怜的饭碗,老子只能搏命了。一场流血搏杀下来,两败俱伤,刑满分子挂着伤回到了铁窗老巢继续深造,而萧大队捞了个半身不遂的悲壮下场。好在属于工伤,有政府给养起来,但终究是哥哥心头上的难以根除的伤痕,后悔当初把弟弟引进了城,若在乡下混个一乡之长,吃香喝辣,无灾无病的,凭啥非得让城里挤兑啊?即便是萧大秘在官场最得意的时候,也时常为家事而锁紧眉头,弟媳妇忍耐不了寂寞,扔下瘫痪的丈夫红杏出墙头了,而且敢把外汉领进家里来享受。这叫哥哥恨之入骨,依然就是给自己扣上顶绿帽子,其实他做哥哥的应该能平衡心态才是,哥哥不是给别人扣绿帽子高手吗?别人借用他弟弟的头颅返还一小顶,不失公平吧?偷情不为罪,做哥哥的再能耐也无法把弟媳妇给法办了。还是弟弟大度,功能都废了,权当是娘娘伺候太监,只要娘子不离婚,太监也知足了。有人背后评价这位昔日的先锋战士说:再牛比,裤裆顶不起来,就成软八蛋了。哥哥最终想出一个办法来,让弟弟搬出外面的商品房,住进政府大院里,跟外面比较,这里头保安工作很到位,来客都得出示身份登记,就好比在户院外垒起了高墙铁网,提防红杏探头。这招还真显灵,弟媳妇收敛了许多,不过提出一个硬条件:将房子产权改到她名下。哥哥无所谓,破财息事,不就是一套旧房子吗?可嫂夫人不愿意了,凭啥让我来买单啊,再者说了,让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守活寡也太不人道了,你弟弟都忍得,你在旁吹胡子瞪眼的假正经,别忘了你自己的德性,等那么一天,老娘真就给你戴一顶试试……
做贼心虚,兄长跟弟媳都一个鸟样儿,两个贼的交易最终还是达成了,经过公证手续的,当然在嫂夫人面前妥协的结果也是经过公证的:新买一套房子属嫂夫人个人财产。
前面的纠葛大都是传言,但有一点是事实,两份公证书确实留存在公证处,有一回我跟那位处长喝酒时,对方无意中提到这事,说你们这位萧大秘书长到底有几套房子啊,我那里就有两套备案了,一新一旧。
现在萧大秘的豪宅位于近郊,是“王圣水”一手打造的黄金地段,住着不少机关干部,复式构架虽比不上别墅,也算是楼上楼了,非一般人能承受起的。
打完电话,我点上烟卷在楼下等着。老萧这人也有文人的臭毛病--磨迹,甭管做什么,都得面面俱到,从头到脚要梳理一番。过去随老头子出去,我也是先接他,从时间上看,他至少得消磨一刻钟,是老头子的三倍,也难怪老头子说他是针线活男人哪。今天颇为意外,两分钟没到就进了车,头发显得格外凌乱,脸上的胡须好象有两天没修理了,领带也歪系在粗短的脖子上,平常笔直的西装皱巴巴的,就连嘴巴上的烟卷也少了玉把子烟蒂支撑……总体感觉严谨而刻板的大秘书长,刚脱身铁窗,不修边幅了。
开快点,别让老头子等久了。车上的萧大秘有些心神不宁着,老催我加快车速。
奶奶个胸,忘了限速啦?这可是你大秘书长一向贯彻的路线方针:你们给领导开车,一定要限速,安全第一!
其实这回轮到老头子磨蹭了,坐在院子里喝茶哼着京曲,手在膝盖上打着节拍,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