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陪胖妞小欧又去了趟某区,现在她用车是名正言顺了,一个电话就搞定我老余,秘书是领导的影子,由不得我了。路上小欧主动跟我提到那张消费卡,问我过去一定是收过不少吧。口气酸溜溜的,恨不得抢过我的方向盘,跟我换个位置。我说你猜错了,过去我给老领导开车,只收过一张马场的贵宾消费卡,老领导爱好不多,更不会打啥子高尔夫,有一回陪个日本商人打那玩意儿,老领导陪了打半天,楞是没进过洞,知道他事后怎么总结那次娱乐的吗?小欧笑着问:啥?同样是打洞,也同样是草地,这地洞比女人打起来费劲啊!我话一出口,本以为自己杜撰的领导口吻能让旁边的小妹子露出红脸蛋来,没成想人家露的还是笑脸,呵呵乐道:老头子有这么幽默吗?那张脸活像个炮火筒。见她没流露出丝毫女人羞涩感,我继续侃上了:就说那次骑马吧,老领导的身子骨还真硬朗,溜跑半天不带喘气的,我老余就惨了,缰绳哪有方向盘顺手呀,半天下来,摔腾得伤痕累累啊,最致命的是胯部了,留下两道鲜红的印记,回家后,老婆非得要跟我洗鸳鸯浴,这下破相了,一脚把我铲出浴池,揪起耳朵审问上哪鬼混了,哪个妖精让你如此卖力,咋没把蛋球压碎啊……欧蜜终于扛不住了,不自然地摇头道:打住,打住啊,小心开车!
我嘿笑了几声,趁热打铁,问:你收到什么卡了?
欧蜜忽地深叹一声:本来有两个盒子,可吴市长让我退回去了,还说你老余开车辛苦,烟和消费卡算不上什么,就让我替你收下了,你说说,吴市长是不是太认真了,真是少见。
从她的怨言我明白她的手当时为什么会发颤,给别人拿东西分量就是重,因为自己不平衡。我先前的推测原来是错的,吴同学依旧洁然一身,思想飞跃只落实到自己司机身上,秘书却除外。
我故意摆出一张严肃的脸蛋来,语重心长地对这小妹子说:吴市长为什么让你做秘书,就因为你胆敢叫领导的车驾,属于不畏权势,一身正义的好干部,你千万别跟我们司机比较,那样太跌身份了啊。
我这话分量也不轻,既表达出对她的嘲讽,也让她明白自己充当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我司机能拿的,她秘书未必就敢伸手,我们的区别在于:我只在车内,却始终坐在领导的前面,很少欣赏到领导的背影;而她更多的是身在车外,并且都尾随在领导身后,笼罩在领导的影子里。
活在别人影子里的人,注定要跟上影子的节奏,影子黑一圈,你就得快一步。
下午下班前,我给吴同学电话,说晚上要去老领导家,问她用不用车。她说不用,随后却扔出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你带上昊昊一道过去。见我楞在话筒一边,她才解释说:老领导的生日,就让儿子代表我去一趟吧,他爷俩早认识的。
这一解释不大紧,让我为吴同学的城府之深而吃惊,也感到这对党校同学关系非同一般,跟谣言靠近了一大步:一个女人能记得身外男人的生日,那说明心中有他啊。也间接说明吴同学并非双耳不闻窗外事,我甚至怀疑过去私家寿宴上发生的私语,同样没逃出她吴同学敏锐的耳膜。
可能猜想到我的诧异,吴同学随口补充道:听老萧说的,他今晚也去,等会你送我去商场买些东西。
四两拨千斤,我刚才满脑子涌现的狐疑即可被洞穿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
我支吾几声挂了电话,好似偷窥到窗帘后的影子,曲线轮廓上看像是裸体,扯开帘子,吓我一大跳:消魂一刻的动感画面原来是紧身衣勒出来的。
一直到下班,吴同学才打来电话叫车,我开车先陪她买了些礼品,保健类的,就是没烟酒。等回到车上,她交给我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自己送去才合适吧?吴同学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很快恢复过来,故作轻松地说:你们一群大男人喝酒,我就不凑那热闹了。理由太牵强,却能看出吴同学的苦衷:一来避讳曾经的谣言,二来她始终要跟老头子保持官方距离,远离他的队形,即便是退居二线了,她也不轻易跨前一步。
等敲开老头子家门,我才发现吴同学的理由根本就是虚设的,里面除了他家人,没有所谓的“群龙聚首”。老夫人见到我有些意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小余有空来串门?奶奶个胸,这可不是你老婆子的口吻,隔在去年,您老是满面春风笑迎门客啊,老头子一退,老婆子就把他辉煌的日子踢入了黑暗角落?
身后的昊昊咧嘴一笑:老爷子的生日啊,我从天安门串门到这里。
老婆子见到昊昊一脸嬉皮相,这才裂开笑纹说:还以为是你儿子哩,谁家的孩子啊,这么有心从首都赶来给老头子过生日?
我还真不好介绍昊昊同学,老婆子的耳朵过去一直没清净过,心胸开阔如海,也少不了有卷动旋涡的时候,更何况正处于更年大期的婆子级女人。将老头子置于旋涡中心加以讨伐,混沌迷失中的老头子呛了一肚子水,时常蹲进车里呕吐,感喟道:老子哪有那艳福啊?
我就想了:你那满身烟草之中咋透出香水气息呢?这气息一直若即若离,让我困惑于这对党校同学的暧昧关系,雾里看花,难以琢磨。
老爷子在北京学习时,跟我妈是一个班上的,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等老爷子提着东西登门看望我爷爷时,我才明白,他过去是我爷爷的手下。昊昊自我介绍跟个绕口令似的,把老婆子和我都饶糊涂了。
老婆子已猜到昊昊是吴同学的儿子,捕风捉影向来是女人一大爱好,时常追逐也时常被风打折了腰,也抓不出什么公母来,最终当耳边风听之任之了。现在人家女市长的儿子笔挺地立在她老婆子面前,至少有关吴市长至今未婚的传言是不攻自破了,儿子是证物。老头子有一对儿女,都在省城成家立业了,碰到假期,两个孙子会过来陪陪老人。往年这个日子,儿女也会抽空回来给老头子祝寿,今年没见到他们影子,好在有孩子在,人再少也能烘托出热闹劲来。两个小学生很快把一个中学生拉到楼上去了,这昊昊也真是个热心人,只要是游戏话题,他从不保留,非得手把手教你过关才肯歇手,反正在我家,他快成我家那对游戏母子良师益友了。
在我问起老头子咋还没回家时,老婆子忽然抹起了苍泪,埋怨着老伴来:你说当初他非要占个位子不走,图啥?提前退休我们上省城安享晚年该多好啊?现在啊,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横七竖八的,看谁都不顺眼啊,一回到家就躲进他的书房里,耍那些破玩意儿,两个孙子都怀疑爷爷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就说今天早上吧,我好心叫他下班早点回家,和孩子们一起吃生日蛋糕,他却骂我说,你这婆娘巴不得让老子早点卷铺盖滚蛋,老子从今往后再不过什么生日了,永远56!小余,你说说,他是不是神经错乱呀?
老婆子一句“永远56”把我给逗乐了,想起自己曾经的偶像谭校长,变着法子让自己保持“25”状态,看来在这世界上不光只有女人在乎自己的年纪,也包括官爷和星爷们:官爷总怀抱老骥伏枥的老黄牛精神品质,星爷也总想将愚乐进行到底;也都是为了服务大众,也都是为了激活纳税人的两个口袋,一个用来愚乐自己,属于私人精神消费,心甘情愿,一个用来供奉衙门开支,虽犹豫不决,但最终要证明自己的主人身份。没有观众的舞台再华丽,也只是独角戏,所以星爷们总油头粉面的,不惜扭捏娘们样取悦大众:没有群众的衙门再威严,也只是狐假虎威,正因为如此,官爷们有时候也得收敛恐吓妆,摆出亲民脸铺,拉拢顺民来捧场。
从某种意义上说:56=25!
有种说法是针对老头子这样失落情怀的:前排一退,衰老两岁;家里一蹲,鼻涕两斤。
从老婆子忧心的皱纹里可以探出,老头子失落后揩出的鼻涕分量,那里面搀杂着荣耀与委屈两种成分,混杂到一块容易产生化学反应,分泌出两道不平的强流,垂直而挂,大有银河坠落之势啊!
老婆子给我斟好茶水上楼看孩子时,电话响了,一看是萧大秘的,我抢先问道:怎么还没过来啊?萧大秘低声问:还有谁啊?我摇头说不知道,现在就我一人。他长叹一声:原本就没想过去的,人都上人大了,我这个市府秘书长再去套近乎,让人知道还以为我想着人大副主任的位子哩,给别人省点口水吧,这年头都他妈活在口水里了。言不由衷,这老萧绝对是半途退缩了,否则也不会事先跟吴同学提这挡子事啊,原本是套吴同学口气,吴同学若是上门了,打断腿他也会尾随而至,在所不惜的。
别人我不了解,他萧大秘我能挖出心肝来,现在的消沉是为将来积攒力量,才四十多岁,正是候备干部最精华时段,就算脑袋扎成浆液来,他也要在副市长的位置上肝脑涂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