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正经的,今天放了吧,我觉得他真是被冤枉的,女的说。
真的不行,男的板起了面孔,有些生气。
好吗,我把电话给你吧,女的说。
他们让我先出去,我走到门口,回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呢?
我姓乔,女人笑得很妩媚。
我想说,是大乔小乔那个乔吗,但我没说出口,我觉得说出来似乎有些轻浮。
回到了监室,阿贵问我啥事。我说,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我有些得意。
我回到铺位,正要坐下时,吓了我一大跳,我枕头旁边有一个小老鼠在吃着花生米。看见我过来它一点都不惊慌,继续吃着。我觉得很奇异,这监室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小老鼠呢?它一身铮亮的黑毛,像是刚梳理过的,它的后腿缠着一块纱布,好像是受伤了。
我右手铺位的那个老头说,它刚来的,正吃晚饭呢?老头看上去情绪不错。这是你家的老鼠?我还是有点吃惊。
是的。它是我家的宝贝,别老鼠老鼠的喊,它有名字的,老头说,它叫小白。
我笑了,这老鼠一身黑毛,偏偏老头给起了个名字叫小白。
怎么叫小白呢?我觉得叫小黑才对,我说。
年轻人,你的眼神可真不好,再仔细看看,老头有些生气。
白就白吧,我也不想和他多说,它的老鼠,就是叫伟哥,别人也管不了。
阿贵说,这个名字,起得也不错啊,你看这小老鼠,干干净净的,挺招人喜欢的。
老头的脸色好了些,他对这个小老鼠说,给旁边这个爷鞠个躬。
小老鼠竟然听他的话,略转身子,给阿贵点了个头。
阿贵对我说,老人姓阎,大家都喊他阎王爷,你喊阎爷也行,我就喊他阎爷。
黑毛说,阎王爷,你这从哪搞来的老鼠,能不能给我也弄一个。
阎王爷并不搭话。黑毛觉得没趣,就一边去摆弄他的烟盒去了。
阿贵小声对我说,这个阎爷可不是一般人,他的本事可大了。
怎么个大法?
他打砸了市政府,市长都不敢去上班了,阿贵说。
我看了看这个阎爷,心想,真是个阎王爷啊,市长都怕他。
阎爷似乎知道我们在嘀咕他,他歪在床上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阿贵继续说,他可是个名人啊,是那种家喻户晓的人,是那个万人空巷。
我听了有些别扭,什么叫万人空巷啊?
就是家喻户晓的意思,阿贵急忙解释。
什么是家喻户晓?
就是人人敬仰。
什么是人人敬仰?
就是小鬼都怕的阎王爷,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吧?
乱,我觉得脑子有点乱。
是你乱,不是我乱吧,阿贵急着说。
是的,从这个小老鼠叫小白起,我就开始乱了,我心想.
阿贵,他怎么好好的去打砸市政府呢?什么原因吗?
没什么原因,我就看那大门别扭,看着就浑身不自在,阎王爷在一旁搭腔了,他一直在听我们说话。
怎么砸的?
我本来是想找点丨炸丨药的,但那东西不好找,我就在包里装了几块砖头,其实,我是想砸市长的,市长估计是听到风声溜走了。
那你为什么砸呢?我又问。
我就看那市长不是个好人,阎王爷说,你看他天天在电视里吃喝玩乐,气得我把电视机都砸了。
我心想,这阎王爷真不是个好脾气。不过,地底下那位叫阎王爷的,估计脾气也不好。
阿贵说,他蹲监狱的时间比你的年龄还长,我蹲监狱的时候,他就在里面有十多年了。
他犯的什么事?我问阿贵。
据说是***耍流氓罪,纵火罪,抢劫丨警丨察罪,不对,是枪杀丨警丨察罪,也不对,是袭击丨警丨察抢夺枪支罪,就这个了,阿贵说。
这么多吓人的罪啊,我说。
阎王爷翘起了二郎腿微笑着。想必他对这些罪名很满意似的。
还有一个这即将判的是,打砸市政府罪,阿贵说。
好像没这个罪吧,我说。
我来说吧,年轻人,总之政府就不应该让我出去,出去我就闹事,阎王爷严肃的说。
我说,这我听懂了,感情你喜欢住在监狱里,我说。
算是吧,老头说,看不出你还挺有悟性的。
你犯***罪的时候,那时候是不是很年轻啊,我说。
那时候刚满18岁,老头长出了一口气,那时候,就是年轻啊,喜欢写点诗什么的,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了,那时候上面说我是在写***诗词,说我要颠覆党和国家,说我是资本主义播种下的毒苗,他们这么说,是因为之前我父母也是多说了两句话进了监狱,后来都在监狱里去世了。
你那个纵火罪呢?
那个也是冤枉我,我们家附近有个油库着火了,这个事就算我头上了。
怎么判的你?
死刑缓期一年,算是命大了,老头平静地说。
你没谈过恋爱吧?我也不知道忽然就问起这个了。
谈过,老头嘿嘿地笑了,手指着小白,和它谈的。
一屋子的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我喜欢上这个老鼠小白了,它一点都不怕人。它从这个床铺窜到那个床铺,看起来心情不错。有时候,它会趴在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
中午吃完饭后,它也会睡午觉,它睡觉的姿势和阎爷一样,四仰八叉躺着,把微鼓的肚子露在外面,这样的姿势显然是对外界不设防的。
我很少听到它吱吱叫,最多在席子上磨磨牙,发出点响声,它似乎和阎爷一样都是异类。小白完全脱离了老鼠的家族,我觉得它如果回到鼠的社会,生存都是个问题。
阎爷说,小白是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的,被父母遗弃的,那时已经奄奄一息了。算是救了它的命。
阎爷过几天就回到他那熟悉的监狱里生活了,这个小老鼠似乎从生下来,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
我问阎爷,你从前写了什么样的诗,被定性为***罪呢。阎爷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写向日葵的。那你是怎么写的呢?阎爷沉思了一会说:
我看到了路边有三棵向日葵
像三盏昏暗的路灯
朝着三个方向
枯草也是一种草
或许 只有风知道
沿着村庄走你把一条河走弯了
这好像没有什么啊,我说,不就是说向日葵,朝着三个方向吗?这当然有问题了,那时候向日葵只能有一个方向,那就是永远向着太阳。阎爷说。那晚上呢,朝着月亮行吗,我笑着说。后面还有两句问题就更大了:
有一天雨夜 向日葵折断了
我看到了它们腐烂中的黑色血液
就这两句,说是有颠覆党和国家的罪恶之心,严重丑化了中国劳动人民的光辉形象。其实,那时候,看到这首诗的不超过5个人。向日葵在死亡的时候,真的是腐朽的,黑色的,像一簇灰烬。这些植物和人的死亡一样,干枯的,很快失去了阳光的颜色,轻飘飘的落向大地。
我也写了一首打油诗,我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
阿贵说,念出来听听吧。我说好,题目是:
《九月九日寻王小菊不遇》
不登高 过小巷 有风
屋红酒香 三三两两**指方向
路在他乡
王小菊是谁,阿贵问。我也不知道,我说。
你不知道,你还寻她呢?阿贵皱着眉头。
我随便起的名字,叫小菊顺口,小花小草的容易活,阎爷的那个向日葵太高了,风大点,很容易拦腰折断,我说。我看到阎爷点了点头。
阿贵小声嘀咕着,原来诗是这样写的。
晚上,阿贵接着说她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小区招保安,我想去应聘,我怕应聘不上,就找路边办假证的,办了一个退伍证,花了一百块钱,我就成中国人民解放军了,我顺便又办了一个假身份证,把年龄也改小了,办证的说,要不办一个大学研究生的文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