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1)
39老朋友
说实话,在见到戴昂他们口中这间“Chinese Hospital”之前,我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倒不是惧怕沿途的危险,而是担心他们给我找这家“Chinese Hospital”到底是个什么样?如果他们水平不行,毫无疗效,岂不是连累这群徒弟冒着偌大的风险陪我白来一次?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好心?
一路惴惴不安,车窗外的夜景不断变换,也不知开了多久,终于到了。
下车以后,眼前是一家中医小诊所,门口挂着针灸的招牌,看起来挺亲切。敲门叫人出来,聊了几句才知道,这是个家庭式经营的诊所,坐诊的医生就是老板,是个阿尔巴尼亚人,年纪不算小,他的妻子和女儿兼职当护士,有效节省了开支,另外还有个儿子还在上学,年纪不大,也能帮帮忙。
我开始还挺担心,民族区里的这个诊所会不会不买戴昂、奥里瓦这群“恶人”的账,不做他们的生意,万一要是这医生老板耍脾气,宁死不屈,两边打起来该怎么收场。没想到事情居然出乎意料地顺利。医生虽然对奥里瓦等人没什么好感,但还是有基本的恐惧——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我是一个中国人。
阿尔巴尼亚老板一看见我,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兴奋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一个劲儿地问这是不是我?我接过报纸一看,那张照片就是前几天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的我正按着卡西的肩膀往下压,照片上的卡西龇牙咧嘴。我告诉他这是我,他侧着脸,神色诡异地指着奥里瓦和亚雷他们,神秘兮兮地冲我笑——那意思很明显,我折腾了这群大兵,替他出了气,他很高兴。
气氛一下就亲切起来,这医生会讲英语,最厉害的是,还会一点中文——他告诉我,年轻的时候他在中国学习过中医,那是中国和阿尔巴尼亚关系很铁很铁的时代,大家都是“brothers——兄弟”。
虽然未曾谋面,虽然我没赶上那个时代,不过身在异乡聊起这些还是分外亲切,就像是在海外遇见了一位特殊的“老朋友”,这医生的年轻时代也留下了不少回忆和激情,经历了半生风雨,回首往事总是不胜感慨,何况又是遇到了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同志”!他兴致勃勃地和我连说带比画,聊***聊铁托,反而把奥里瓦、亚雷他们甩在一边像几个外人。
这医生一边跟我聊天,一边帮我推拿针灸,话题亲切得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唯一的担心就是他三心二意扎错了地方。医生告诉我,这个小诊所主要就是治疗跌打损伤,经验十分丰富。因为是聚居区,这片地盘纠纷不断,常常有扭胳膊断腿儿的家伙来就诊,生意还算不错。根据咱们中医的传统,学医的一般还都会同时学点武,不知这医生是否也练过一点,在给那些街头战争中受伤的家伙们治疗伤病的同时还能开辟个第二职业,教教他们一些来自中国的格斗术?
那天这个医生和我聊得很开心,基本都是他说我听。一个小时后,他的治疗结束了,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
他给我开了点药和几片膏药,让我隔天再来,观察一下症状是否缓解,再来几次推拿和针灸,平时再配合口服药和膏药治疗,有一周也就能好了。
老朋友(2)
看医生这事儿的后续处理很是麻烦——外事纪律严格,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小心,随时报告。毕竟这次算是计划外的外出,而且身处险地。还接触了一个事先没有任何了解的医生——虽说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来中国留过学的“同志加兄弟”,但世事沧桑多风波,谁又能保证一定没有意外?
铁的纪律就是铁的纪律,必须得照章执行。做汇报的时候一言一行都得讲清楚,不能有丝毫的隐瞒和遗漏。
当武官听说奥里瓦和亚雷他们几个把我带去的那家医院的地点是在民族聚居区内的时候就吓了一跳——通过他的这个反应,我也才从侧面知道了马其顿的民族矛盾尖锐到了什么程度。
武官后来告诉我,他和我一样,原以为学员们主动带我去治病是件好事,这起码说明了学员们对我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可他没想到那几个家伙为了我竟然冒险进入斯科普里的民族聚居区——正常情况之下,他们是绝对不会到那里去的,那里几乎是丨警丨察触不到的黑暗角落,经常发生街头冲突,枪战也不是什么新闻。
如果说斯科普里有黑社会的天堂,那么毫无疑问就是这片法律管不到的地方。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民族矛盾激烈,丨警丨察到了那里受排斥,工作没有办法展开,黑社会自然也就猖狂了起来。奥里瓦、亚雷这几个家伙都不是善茬,在军中、在民间,都有足够的威信,但是去那里活动,还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中国人总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次的腰伤,基本上可以看做是我到了马其顿以来工作的一个转折点。大使馆对我和张宇的关心和照顾一如既往,让我和张宇也彻底告别了抱着水管子喝被污染的凉水的日子,武官经常过来嘘寒问暖,关心我们的生活,甚至连我们刚到马其顿时的脏衣服都是在使馆洗的。
饮水等后勤问题也随着学员们对我的接纳开始有了改变。没多久,他们就开始给我们提供饮用水了。在训练场上累得浑身是汗,喊口令喊得口干舌燥,想喝水却没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每天都会有足够的配给按时送到。
我和张宇作为马其顿国防军的客人,也没有让主人过多地替我们操心。平时我们的宿舍都是有人打扫的,而每次清洁工进来都会看到严格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令来要求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四四方方,衣服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子里,半年如一日。
半年以后,我们回国了,而这间房子和内部的陈设却被加斯科罗佐(JOSEPH JKRUZEL)军事学院永久地保存了下来,作为内务教学的一个示范。
障碍赛(1)
40 障碍赛
在国内的时候,部队里的家伙常常铆足了劲儿比赛,一项比完了,输的一方总不服气,得想办法再找一样来比。我来到马其顿,虽说仅仅是个“武术教练”,但是特种部队毕竟不是肉搏专业户,要想让大家都心悦诚服地叫你“Master”,你在其他方面也得拿得出手,毕竟,你也是响当当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特种部队啊!
和马其顿的这帮徒弟虽有师徒名分,却也是同行冤家,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
狼队的副队长,哈吉亚耐夫就是这样想的。
哈吉亚耐夫大概是我最后一个记住名字的狼队队员--马其顿人的全名太长,发音和俄语差不多,很是困难,尤其是那舌头上的颤音特别难发。一开始我还想跟马丁他们学学这个,可舌头老是捋不直,舌头不配合,那这话也就说不利索,马丁教了几次,教得双方意兴阑珊,最后也就放弃了。
再说这个名字很难记的哈吉亚耐夫队副吧,在他这里,充分让我领略了什么是“狂妄”。
事实上,外军重战功、重资历,这里所说的资历并不是指你在部队混了多少年,靠唱歌跳舞管后勤混上了某个军衔,而是看你有哪些“料”,有哪些“本钱”--狼队队副哈吉亚耐夫就有充分的本钱。
马其顿军和美军往来频繁,特种部队更是常常去那边进修,你常常会在一些马军人员的作训服上看见美军的资历章,哈吉亚耐夫就是这其中的集大成者。他曾经在美国陆军三角洲、海军的海豹突击队受训。我刚去的时候,他颇有些看不起,问我干过什么?会跳伞么?会潜水么?
我好歹也是特种部队军官好不好,这么问真把我当土包子了?碍于外交纪律,在他轻蔑的询问前,我只是客气地微笑着点头:“Yes, I did.”(是的,我都做过。)在心里却爆燃了一丝愤怒的火花--哈先生,你自大得过了头了,以至于你有点看不见外面世界!
机会很快就来了。
有一天教学结束后,徒弟们回到伊林登(ILLNDEN)兵营搞体能训练跑障碍,我也被邀请列席参观。也不知是蓄谋已久,还是我站在一边提醒了他们,几个休息的徒弟开始起哄,那意思是叫我也跑一跑。
这种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的气氛很快传遍了全场。除了我的徒弟们想看热闹,除了鼻孔朝天的哈吉亚耐夫一贯的骄傲,现场还有一大群我不太认识的马其顿官兵,他们会怎么想我这个“传说中”的中国教员呢?
即使是最韬光养晦的军队,即使是再沉稳老练的军官,也会有自己的荣誉感和好胜心。在仔细权衡了相关利弊之后,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迎着哈吉亚耐夫他们冷漠而骄傲的笑,从运动场边缓缓走了进去,就像当初告诉他“Yes, I did.”时一般,客气地微笑:“That`s great, let`s get started!”(这个建议不赖,我们来试试吧!)
马其顿兵的平均英语水平并不算高,很多人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这句英语。但是我想,曾经在美国多次受训的哈吉亚耐夫肯定是听懂了,他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和不屑,嘟囔了一句:“Is that so?”(此话当真?)
这家伙的口音真的很重,几个简单的单词我差点没听懂,但是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因为他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巴掌,开始召唤人准备了。
“I`m not going to kid you.”(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还是微笑着看他,力图用清晰而准确的英文展现一名中国特战军官的高素质:“I couldn`t be more sure!”(我再也肯定不过了!)
障碍赛(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