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会见的时候，我才发现总参谋长大人的办公室特别大，面积足有100来平方米，正前方的办公桌就有四五米长。我们落座的会客桌也相当之大，完全可以当一个乒乓球台使用。

他和助手翻译坐一边，武官带着我和翻译坐一边，非常正式，非常严肃。

出于职业素养，我本能地四下观察了一眼，只见墙上挂满了各国的战争荣誉和特种部队纪念品--想必是每次外军交流，都会在总参谋长办公室的墙上留下记号。

军队里的人都十分清楚，特种部队是一个相当小的兵种。这里很难诞生统帅全局的将帅，但也只有真正的军人才有可能喜欢它！热爱它！

马其顿的这位总参谋长墙壁上挂满这些特种部队的标志，至少能证明一件事--看来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再看会客桌对面的这位真正的军人，此时已经开始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了，从历史上开始讲，首先是亚历山大时期，马其顿多么强大；然后是铁托时期，军队如何厉害；最后话锋一转，一直到现在，马军各方面能力都很优秀。上至美国、英国、德国；下至土耳其、保加利亚、马其顿的军官和特种部队统统都交流和培训过，经验十分丰富，各方面素质都很高，在全世界优秀特种部队中可以一较短长……

当然，也有不足的地方。

他觉得马军在近距离格斗技能中还有一定差距。此前也请过多家教练，但是效果总是一般般。后来有幸去中国看了整套功夫表演，对功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感觉中国功夫是最好的，他希望他的士兵能学到最纯正的中国功夫……

我们根本来不及插话，总参谋长又把话锋过渡到他自己了--我以前也见过其他教练，很优秀，但不是最好的。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希望能找到一个真正的高手，能把我的士兵培养成我看到的中国士兵那样，在近距离搏斗中能学以致用，在伊拉克战争那样的巷战中，在近距离徒手格斗中取得胜利……

我限于语言水平，实在无法向这位热情的总参谋长介绍什么是功夫，什么是中国人说的“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只能努力地比画了一通。

我一边介绍中国功夫，一边看对面总参谋长的脸从微笑到困惑，再到苦恼--听不懂犯愁了--最后大概是发现自己今天基本没可能明白我说的什么了，索性放手，脸上再次绽开微笑：“我也不懂什么是功夫，但是我已经听特种部队司令说了，很奇妙，变化无穷。我相信半年之后，我会明白的！”说着，他指了指他的墙壁，“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的办公室里能放上一个中国特种部队的标志--Chinese Special Force--我会把它挂在我的办公室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It’s a deal（2）

看来这是军队里最讲究的一个惯例了，走遍全世界都一样。

我微笑着冲总参谋长点头，信心满满的样子--那时我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年里将要面对哪些困难，一无所知，除了自信。

我告诉面前的总参谋长：“我会像您说的那样做的。中国特种部队的纪念品，我这次已经带来了。我希望在我走的时候，当我交上一份合格而满意的答卷的时候，我能亲手把它交给您！”

“好的，我们交换！”总参谋长点点头，指着他墙上的一个挂件，“希望将来在你的办公室里，也能有一个马其顿特种部队的标志！”

“It`s a deal”（一言为定。）

转眼之间，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期间，总参谋长看过我们的训练；带我参观过他们的军队；还和张宇打过乒乓球，也算是熟人了。但是想起当初的这桩“deal”（交易），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是使命？还是诺言？

在离开马其顿的前两天，武官带着我去了总参谋长办公室。

总参谋长还是和当初见面时一样客气和热情，问我们这半年是否满意。除了祝贺我们的教学任务顺利完成，还觉得这半年时间太短，说要向中方提出申请，将教学延期一年。

我心里听得“咯噔”一声。

总参谋长看见我的表情哈哈大笑，就像是一个顽童恶作剧成功一般--“不过我估计这个延期申请不会被批准。所以我希望派学员去中国学习，你希望谁去？”

“哈！”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不过可难不倒我，“我们班上的40名学员，每一名都可以去，都足以胜任这个任务！”

总参谋长听我这么说，也笑了：“Guo，我没有开玩笑。我想问问你，谁最为突出？你走了以后，谁可以担任你的角色？”

看总参谋长表情严肃，我也就不加隐瞒了：“我在这40人中，选拔了12个种子。如果再一次筛选的话，我认为伍拉多比较好，马丁也很有潜力！”

总参谋长听了哈哈大笑--让我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

直到后来，伍拉多、马丁、亚雷、道尔森分两批来到国内接受训练，我才知道，那天总参谋长和我说的并不是玩笑话，我所说的每一个名字，他都记在了心里--在这支规模不大的军队，总参谋长熟悉他的特种部队里的每一个精锐战士，甚至不用把他们的名字记在纸上。

笑过之后的总参谋长转入了正题--我们的“Deal”（交易）。

“我的办公室里终于要多一块中国特种部队的标志了!”总参谋长边说边指着墙壁的正中央，“你看，位置我已经选好了，最显眼的位置，我专门腾出来了！”

看我手里拿着马其顿特种部队的挂件--这是一个马其顿的版图形，中心压着一把宝剑和太阳的光辉，几乎全世界的特种部队标志都离不了宝剑--总参谋长又神秘地笑笑，拿出了一个盒子，缓缓地在我面前打开--我突然明白过来--授勋！

总参谋长一边从盒子里取出勋章，一边和我解释：“马其顿建国比较晚，尽管刚刚经历内战，军队立下了赫赫战功，可勋章制度还是没有来得及在议会上通过。所以，新中国成立以来，还没有授勋一说，包括在军中功勋卓着的伍拉多这样的‘民族英雄’在内，大家统统没有军功在身。”

“但是--”总参谋长话锋一转，“考虑到你做出的贡献比较突出，议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经过国防部长和我签名生效，赶制了一枚勋章，来衷心感谢你在我国，为我国军队建设做出的突出贡献！”一边说着，总参谋长一边把勋章别在我的胸口。

挂好之后，又左右欣赏了一番，接着冲我神秘地笑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武官，开玩笑地说：“我们其实很希望你能永久地留下来。我们在马其顿可以给你房子、车子、票子，甚至美女，你愿意留下来么？”

--毕竟是中国军人，这样的玩笑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有些沉重。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官，庄重地戴好军帽，冲对面的总参谋长敬了一个标准的中国军礼：“对不起，我的事业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