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年中马其顿最美丽的季节，日光愈来愈温暖，白天愈来愈长，莺飞草长，鲜花绚烂。

我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也只有在这短暂的闲暇，有心思看看车外的风景。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花香，居然带动了我这个武夫久违的敏感神经：

忧伤，回忆，微笑，离别，思考……

车还没到大使馆门口，就看见大胖子丨警丨察已经早早地把大门打开了，远远地冲我们的车招手--这个家伙也是我的“粉丝”，早在我第一次登上马其顿当地报纸的第二天，我一来到大使馆就被他伸手拦住了，塞给我一大摞报纸。我低头一看，上边全是我。大胖子丨警丨察笑逐颜开地冲我比画：“送给你！送给你！”--“哦，不，不！”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一边比画一边又飞快地拿回去几张--“我还得留几份！”

悍马的司机也是狼队的兵，驾驶作风硬朗剽悍，从大门进去时，几乎没有减速。

就在车子从大门口错过的一刹那间，我突然愣住了--站在这个胖丨警丨察身边的，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这个影子却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了--

是她！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甚至没有顾得上喊司机停车，我飞快地摇下玻璃，拼命探出身子，扭头往回看。

还能是谁？

虽然风尘仆仆，满脸倦容，可那高个儿、长发、熟悉的眉眼，却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司机已经把车停住了。我怔怔地推门下了车，看着胖丨警丨察缓缓地关上了大铁门，一边关门一边好奇地扭头看看我，完了看看她，冲着她摇头耸肩地比画着，表示无能为力。

我立刻明白了过来。

--“让她进来！”四个字就在嘴边，又被拼命地咬住了。

--双腿胀得发痛，拼命地想跑过去，只跨出了一步，就马上停下来，像被灌上了铅一般沉重。

张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身边吃惊地看着我。

伍拉多和司机也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她扶着铁门，一言不发，春日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她的面颊，泪水静静地滑落下来，那是委屈，是难过……使馆铁门栅栏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泪水几乎是一种哀求。

就像多年前，在机场那样。

将时钟倒转几年。

汇报表演（1）

58 汇报表演

诗人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

除了我，我想我的徒弟们一定同意这一点。

随着四月末汇报表演的日益临近，对于他们的训练也日益严格起来，训练量也在明显加大。这群家伙作风勇猛，技战术也还算熟练，但是学起武术来协调性有点差，记性也很不好--这点和小姑娘妮娜比起来差得太远--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练习起来还有人忘记动作分不清左右，实在叫我头疼。

我头疼的代价就是他们肌肉疼--给我加班练吧！

在我的时间表上，汇报表演的日子定在4月28号，这在马其顿算是个大活动了。按照惯例，大活动前先来两次演习--说是形式主义也好，下边的家伙叫苦叫累也好，反正特种部队天天干的就是这个。每天重复几套简单的练习，直到熟能生巧，生出本能反应为止；如果赶上了劫持人质这样的突击事件，往往还得在行动前搭上一个棚子模拟现场，来来回回地练上几遍，熟悉一下任务。

24号和26号先来了两次演习，演出不少毛病来--按照咱们常说的套路，应该“演习的问题越多越好”，这样才有机会去纠正，实战的时候把出娄子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大使迎接马其顿陆军总司令、德国代表及俄罗斯代表观看汇报表演

徒弟们张罗着贴横幅，卡亚和迪诺瓦对“武”字颇有兴趣但是我的马其顿徒弟们在这两次临战前的演习里，出的娄子实在有点多--多到我怀疑还有几天就要玩真的了，徒弟们到时候你们有可能一切顺利么？

这时候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横竖只有一条路了，上吧！

现在我是知道什么是“敢死队”的滋味了。

这是我在马其顿“最漫长的一日”。

从早晨的开幕式，我的心就悬吊了起来。要知道，这会儿离我手下的徒弟们上场还远着呢。

活动是在户外举行的，一大片草地早早就被各路人马忙忙碌碌地包围了。组织方还算是各司其职，忙而不乱，安排分区，组织程序都挺顺利--马国军政界的头目到场自不必说，各国的使节也都来了--比我之前见那一次要来得更隆重，记者的队伍也更加壮大。活动还没开始，这群“无冕之王”就纷纷开始着手抢占有利地形方便回头拍照了，一个个设备先进，模样敬业，看起来倒颇有狙击手建立狙击阵地的风范。

马其顿国家仪仗队的家伙们是最先出场的，仪仗兵们的训练或许不如中国的严格，但也算是军容齐整，勉强能看得过去。

这可以说是马其顿一国的形象工程了，看得出来还带有很浓的前苏联风格，连他们手里端着都是折叠枪托的AK步枪，枪口还挂着苏式的刺刀--刀刃朝上，特点十分鲜明，这也是从苏军的冷兵器格斗中继承下来的一个特色。

剩下就是原野灰的礼服上和装饰得非常华丽的外腰带。上衣有金黄色的滚边，搭配正红色的衬衫和紫红色的呢帽，连脚上的大皮靴也绣上了马其顿的国旗图案，虽然是个刚刚建立不久的国家，也颇有些自己的特色。

仪仗兵走完了队列之后，就是军犬表演。

驯狗的表演，好像全世界都差不多：有一个倒霉的驯犬员得穿戴上护具扮成逃犯让犬扑--这些凶猛的扑咬犬立起来快有一个人高，体重可能介于我和我的徒弟之间，扑到人身上，再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你喘气，等待主人的命令下嘴就咬。

这显然不是什么意外的惊喜，当我还在同情这可怜的“假想敌”时，突然场上响起了枪声--包括我在内，现场很多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站在一边打下手的家伙手里挥舞的步枪居然真的会对天上来两下，虽然是空爆弹，但连训练军犬都不忘制造实战的感觉，也足以见证这是个战火中走出来的国家，对战争有着他们自己的理解。

汇报表演（2）

军犬表演还在进行的时候，我的徒弟们也开始跃跃欲试了。按照排练的预案，接下来的一个项目就是他们的反恐怖战术表演--表演者全部换上了黑色的城市反恐作战服，套上了只露出两个眼睛的头套。反恐怖这玩意儿，有点心理战的意思在里面，面对恐怖分子，最好表现得比他更恐怖。

这项表演里没有我的“戏份”，徒弟们在场上上蹿下跳地射击，偶尔还往临时搭建起来的“屋子”里扔个手榴弹之类的“Clean”（肃清），我都只能坐在下边看--中国人说的“技痒”二字，此刻我才有深深的体会。

等徒弟们穿着一身黑的反恐服从场上撤下来的时候，时间就有些紧张了，现在场地中央是一群斯科普里的中学生在表演跆拳道，等我的徒弟们换了衣服，就该我们上场了。

眼下这跆拳道表演虽然是铺垫，但我还是有点感慨，在民族武术面向国际的推广过程中，方方面面的因素都很重要，跆拳道在标准化方面就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而中国武术的现代化推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来不及多想，再看徒弟们，黑色的作战服都已经换上了红黄相间的裤衩背心--料子全是涤纶的，站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这俩颜色是从马其顿国旗上变化来的，而马其顿的国旗上就是个太阳，穿着这身衣服往人眼前一站，不知底细的人倒会觉得颇有中国的民族风情，大红大黄，想不耀眼都不行。

可徒弟们还真不能耀眼，特种部队要保持低调，尽管穿上这身武术表演服之后，还得保留着脸上花花绿绿的油彩，看起来倒是颇为滑稽。

一大群鲜艳的裤衩背心上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