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拿着刀子、棍子拜师的啊?”我奇怪地问。
电话那头的丨警丨察笑了,这家伙在中国大使馆混了几年,能说一点中文:“他们说,军刀和棍子,都是要送给你的礼物!”
回想当初刚来马其顿的时候,要当人师父还得打几场架取得资格,现在徒弟是自己找上门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让人油然而生“世事如棋局局新”之感。
2006年春天,我在斯科普里民间的知名度达到巅峰,走在路上经常会遭人“指指点点”,享受明星般待遇。那会儿上海风情的“萝卜头”还没和我成为好兄弟,被我教训了一顿,变得非常老实,成天躲着我。
就在这里,我认识了我唯一一个“编外徒弟”。
这个小姑娘名叫“妮娜”。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了一个反常现象--每次我们到“上海风情”吃饭,不远处的邻桌上总会坐着一对马其顿当地夫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儿。
看服色,这对夫妇的收入和地位在当地应该算相当不错。但是作为马其顿本地人,偶尔来中国餐厅消遣一下吃吃饭可以理解,但是连续一星期都来,而且总能和我们撞在一起,这就很不正常了--要知道,我们去吃饭的时间可没准,是随着课程结束的时间来定的。
既然如此,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们是故意等着我们。
这种反常现象本应引起足够的重视,但是我和张宇实在想不出来,这一家三口穿着体面,会对我们有何不良居心?于是也就沉住了气,决定一直耗下去看看对方有什么举动--你既然能等我吃饭,我就能等你开口。
对方显然先绷不住了。
这天正在吃着饭,餐厅的女老板过来了,笑吟吟地跟我说:“那边桌子上坐着的一对夫妇都是在政府里工作的,他们从报纸上看到你,想让他们家小姑娘跟你学功夫,托我来给你说……”
妮娜(2)
原来是这样!
顺着老板娘的话,我扭头看了过去。那边桌上一家三口的心思明显不在吃饭上,估计是从老板娘往我这边走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事态的发展呢。看我往他们那边看,他们连忙挤出笑容,牵着小女孩走了过来。
我和张宇互相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伍拉多和司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也觉得有意思,嘀嘀咕咕地讨论起来,一边说一边笑,难道是觉得他们多了个“小师妹”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姑娘的父母冲着我们恳切地说了一通,老板娘给翻译过来,我和张宇听得真切,原本在国内可以轻易答应的事情,此刻却显得十分为难:“这--”
一个“这”字之外,看着小姑娘和父母恳切的眼神,我立即陷入了苦恼,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些啥好:在外国执行任务,要严格遵守外事纪律,一切行动都有指挥、准则和预案。给小姑娘教功夫这种属于“非正常接触”,上头从来没有说过,我也没有权利“随机应变”答应下来。
身后两个马其顿徒弟还不明白这里的为难,已经讨论得相当热烈了,显然他们相当欢迎有这么一个小师妹的加入,就差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了。只有张宇看出了我的为难,他想了一下,把老板娘拉到一边轻轻地嘀咕了两句,留下我看着对面一家三口的脸,如坐针毡。
没一会儿,老板娘回来了,先看看我,又看看那对夫妇,一脸的为难,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和他们沟通。
我和张宇在这边都挺惭愧,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说,一脸的无奈。
老板娘这么一说,对面的夫妇马上郁闷起来,想了想,又拉住老板娘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还想做做最后的努力--这个时候,我身后的两个徒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马上用不满的眼神瞅着我。
没一会儿,老板娘听完了那边的话,又来给我们做思想工作了。
“能不能就利用吃饭休息的时间,教小姑娘几个简单的动作?他爸爸妈妈说,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喜欢武术,已经学了好多年了,现在她对中国武术很感兴趣,你就教教她吧!”老板娘边说边回头看看小姑娘的爸妈--那边是三双充满希望的眼睛,看得我几乎不敢抬头。
看我还是沉默,老板娘又暗示我,不会白教武术,他们会给“酬谢”。
我摇摇头,彻底下了决心,我告诉她:“麻烦你转告她们,我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如果有其他的机会,我很愿意教这个小姑娘武术,也不收取任何酬劳。”
“但是现在真的不行--我在马其顿执行任务,我们的纪律不允许我这么做!”
说完这话,我和张宇在他们失望的眼神中几乎是逃出餐馆的。伍拉多和司机也因为这个事儿生了气,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我原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谁能想到,小姑娘一家并没有放弃,而且开始了和我的持久战。
从我那天拒绝他们以后--每天吃饭的时候,小姑娘一家三口还是会准时来到餐馆。他们不再托老板娘找我带话了,而是让小姑娘在离我餐桌不远处不停地表演打合气道的动作,想以此来感动我。
这一招确实挺厉害,开始几天我和张宇还觉得新鲜,不停地劝他们算了,后来发现根本没用。往后的结果就是连续几星期,在小姑娘不知疲惫的武术表演压力和恳切的眼神注视下,我每天吃饭都像做贼似的,匆匆地把饭倒进肚子里,然后落荒而逃。
后来看小姑娘还在坚持,我和张宇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两人一合计,为这事儿向武官打了个报告。
武官考虑以后,第二天给了我们回复:不影响正常教学的前提下,教吧!
得到了这个“尚方宝剑”,大家就皆大欢喜了。从此,我多收了一个叫“妮娜”的小徒弟,时年8岁,练武已经不少年头了,基本功非常不错,而且颇有天赋。
我只能在每天吃饭的时候教她一些动作,可她比我的特种兵徒弟学得还要快,记得还要牢。她的妈妈告诉我,妮娜除了每天上学之外,还要参加跆拳道班,跟我学了中国武术之后,每天要专门抽一段时间出来练。
“哦,抽多长时间出来练?”
“四个小时。”
这话一出口,我身后的两个家伙马上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在我给妮娜制订的教学计划里,在我走之前,一共教了她两套中国传统武术,一套长拳,一套通背拳。每一套都要比我教特种兵徒弟的“军体拳”来得复杂。
离开马其顿之前告别的时候,小姑娘的父母拿了一大堆东西来,听说师父要走,送这个送那个。我笑着摆摆手,什么都不要,只留一张照片做个纪念就好!
似是故人来
52 似是故人来
日本人喜欢的樱花,在短暂的花期内灿烂开放,然后就迅速凋谢了。
虽然不舍,但离别终将来临,我们所能做的,也就是不断地把工作推向更高的地方,在离别的时刻,留下最后的辉煌。
我们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起来。
刚来马其顿的时候,我和张宇事事不顺,寸步难行,真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可转眼间,教学进入正轨,我和徒弟们交上朋友,在民间发展了“粉丝”,离别也就在眼前了。
毕竟,教学计划只有短短的六个月啊!
有时候,看着徒弟们操练,想到即将离开,心里面都是涩涩的。徒弟们没有我这么敏感,依旧嘻嘻哈哈的,虽然还是一有空就偷懒,但这会儿再看他们,已经没有开始时那么讨厌了,就是训斥他们的时候,语气也亲切了很多:
“熊兵!别偷懒啊,快汇报表演了,给我好好练!”
--就好像是我在国内带的兵一样。
四月的一个下午,我和张宇坐在那辆白色悍马车上,和司机、伍拉多一起,一路颠簸地开向城市东北部的中国大使馆--距离最终的汇报表演还有一个多月,方案的讨论和制定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一周以来,我们每天都要往大使馆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