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首先,我们这个教练小组的客观条件不算很好,我们住在加斯科罗佐(JOSEPH J KRUZEL)军事学院,位于斯科普里的东南角;吃饭的餐馆在城市中央;训练所在的国家体育场远在城市的西北角;如果要去伊林登(ILLNDEN)兵营,得穿过瓦尔达尔河;如果要去大使馆汇报,又得跑到城市的东北角……日常的行程,穿越数个民族聚居区,几乎要把城市地图上几个最远的点串起来。如果是在一个治安良好的城市也就算了,问题是斯科普里可不是,内战烽火刚熄,和平脆弱得像鸡蛋,街头的冲突不说,时时响起的枪声,总会让人以为来到了伊拉克。
来到斯科普里的头几天里,我坐车里被人拉着在城里跑东跑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到路边路牌上的弹孔,问马方的接待人员:“你们内战时打坏的这些路牌,怎么时隔两年却一直不更换呢?是不是有什么纪念意义?”
没想到对方耸耸肩,告诉我这些弹孔不是战争的遗迹,而是马其顿有些剽悍的老百姓,随身都带着枪,喝多了拔枪乱射打的。
人初来乍到,思维还停留在安定团结的国内,此刻听得张口结舌。
有一回是外出参加活动,路过斯科普里的水电公司时就遇到了一场意外。
当时我们路过的是一栋毫不起眼的破旧大楼,如果这样的建筑出现在1942年的斯大林格勒或者是1945年的柏林,那么我一定会提高警惕,当心从里边射出来的冷枪。可这毕竟是内战结束后的马其顿啊,一栋平常的大楼,明显不是政府办公用的,更没有民族宗教等敏感因素,看不出有任何值得袭击的价值。
就是在这栋再平常不过的大楼前,我们遭遇了来到马其顿以来第一次丨炸丨弹爆炸事件。
伍拉多事后告诉我,这地方以前是国营水电公司,后来因为国内局势动荡,开始搞私有化,卖给了外国人,几千工人失业,外资老板却不给解决。工人们就天天闹事抗议,要个说法。要了很多天,说法还是要不来,于是有人就采取了极端的抗议手段。
这天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个负责给我当保镖的徒弟,就是伍拉多。我们几个人的车刚开到水电公司门口,就听见一声巨响,人在车里都能感觉到爆炸带来的巨大震动,好像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当我意识到这是丨炸丨弹袭击之后,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抓住前排的坐椅,把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胳膊里。
一时间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就感觉司机还算镇定,迅速把车刹在了路边。刚抬起头,坐在我身边的伍拉多一句话也不说地再次把我按趴在座位上,熟练地从腰间抽出手枪,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看不见窗外,只能依稀听见街上的慌乱声和人群的哭喊声。没多久,警笛响起,想必是赶到现场的丨警丨察控制了这片区域。
也不知等了多久,伍拉多的警报才算解除。他把手枪收好,让我坐起来。这时我才看到,我们坐的这辆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完全震碎了,街上的楼房玻璃基本震碎,建筑虽然没有结构性的损坏,但是丨炸丨弹爆炸四周可以用“血肉横飞”来形容,炸碎的内脏残渣飞得到处都是,连我们的车上都糊上了--沾满灰土的肉块黑黑的一小团,如果不是伍拉多指给我看,我还未必能马上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爆炸刚过,尽管丨警丨察已经控制了路口,开始拉隔离带,但街道上还稍显混乱。我打开车门,想下车去看看现场,结果一下车,就被紧跟而来的伍拉多和司机给一左一右紧紧夹住了。这两个家伙神色紧张,枪握在手里,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我苦笑一下,实在不愿意麻烦他们,掉头又回到了车上。伍拉多什么也没说,给司机比画比画,大概意思是让他看好我,然后就近找了个丨警丨察嘀嘀咕咕不知交代了些什么,说了一会儿,又接过丨警丨察的对讲机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没过多久,现场开进来两辆警车,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丨警丨察。看见他们,伍拉多跳下车,上前打了个招呼。带着几个人围上来,检查了一下我们的车,然后把我塞进警车送回了加斯科罗佐(JOSEPH J KRUZEL)军事学院。
这件事情的整个处理过程中,伍拉多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一直隔了很多天,他才在聊天的时候告诉我,事发地点是一家水电公司,事后知道那次爆炸后果很严重,死了几十个人。我问他,那天叫来的丨警丨察是干什么的,他告诉我说,是他的战友,喊他们来接应会安全一些。
我说,你太紧张了,那天咱们的车还能开,可以自己回来,不用那么麻烦的。
伍拉多连连摇头,接连说了好几个“NO”,然后告诉我:“很怕,那天我很怕。”
黑社会老大(1)
45 黑社会老大
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伍拉多这群从血里火里走出来的马其顿男子汉,有时候真挺让我感动的。训练和生活中,身上固然有种种缺点,却一点也不妨碍他们成为真正的军人,他们有着铮铮铁骨,坚韧的性格,他们对民族有着强烈的责任感--除此以外,对于军人,你还有什么奢求呢?
混熟了以后,我的得意弟子,四大金刚中的奥里瓦告诉我,我刚到马其顿那会儿,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他们猜测这个“中国小个子”一定是没什么本事,却拿着高额津贴,和西方某些军事交流人员一样每天来岗位上混混,回头就在斯科普里去泡吧跳舞、花天酒地。可没想到的是……
奥瓦里没想到我很穷,每月130美元的津贴;没想到我的生活很单调,除了体育场、军事学院、兵营、大使馆,就是在路上。也许是之前有了这样的误解,奥瓦里总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老说对不起我,一有机会就要找个晚上带我出去“玩”。
我当然知道他所说的“玩”是什么意思,放在国内,这是违法乱纪;对于人在异乡身负外事任务的军人来说,这就是巨大的危险,避之不及,开车逃跑都嫌慢。
奥里瓦也是个坏小子,看见我怕这个愈发来劲。到了后来,把我拉下水成了他们几个人一直挂念的“心事”,最后干脆成了他们和我打招呼的方式--“Master Guo,晚上去玩玩吧……”
我的回答他们肯定也学会了,因为他们提议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这两个单词:
“Get out!”(呸,一边去!)
当我向武官汇报的时候提起这事儿,武官也无奈地笑着摇头。他告诉我,国家与国家的制度不同,军队的体制也有很大的差异,有些差异如果异地处之,甚至是不可能容忍的。
马其顿采用的是义务兵役制和募兵制相结合的兵役制度,每个马其顿的男性适龄公民都要服兵役,服役期九个月。在不足一年的时间里,想要把一个普通老百姓训练成合格的军人显然是有些勉强,所以马其顿国防军的骨干力量就是奥里瓦和伍拉多这样的职业军人。他们除了拿月薪之外,每次执行战斗任务还有另外一份不菲的补贴,从这点来看又跟一些雇佣兵组织差不多。
正是在这样的制度下,我们在国内习以为常的忠诚和纪律才显得尤为珍贵--伍拉多曾经在一次采访中提出不要这份作战补贴,免费为民族打仗,这就能赢得同胞们的尊敬和爱戴。
相比之下,国内的情形简直就是天差地别。马其顿这群军爷们的思维,若是在中国征兵,连政审都通不过。我后来知道的一些情况更是离谱:这群马其顿国防军里的兵大爷是什么成分都有,以手下的四大金刚为例,奥里瓦居然是斯科普里最大的一个黑社会老大,而伍拉多、亚雷、米勒都是他手下的马仔!
这可是“军中之军,钢中之钢”的精锐部队啊!咱们说的“国之利刃”放在马其顿,说的就是他们啊!谁能想到,这几个大爷白天训练,有任务的时候出任务,晚上和节假日他们就去夜总会之类的“场子”去收保护费?
话说回来,这支由现役军人组成的公私合营的“黑社会”,揣着军用手枪,悍马上还带着重武器,以如此强悍的武力作为保障,要在斯科普里的黑社会不混成“老大”,难度也是挺大的。
现在想起来像玩笑,可放在当初,这些难以置信的事情一一呈现眼前,不断地给我“shock”(震惊),还是挺吓人的。
黑社会老大(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