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
该死的忠诚!
马其顿学员的忠诚,难不成真要产生在我阵亡之后?
##P·T
18P·T
第一天训练结束后,我去大使馆汇报。
形势不乐观,听众从大使到武官到参赞,都充满了担忧--集中的问题就是“小郭你能干好么?要是不行,咱们再想办法?”
我可不想“再想办法”,这就意味着找个理由提前开溜。临出发前,外办的那个参谋“不希望来看我”的临别赠言言犹在耳,刚来一个星期,他不来看我,我倒去看他了,好意思么?
“既然来了,不行也得行,”我狠狠地下了决心,“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慢慢摸索吧。”
于是就开始了正式的训练。
我给洋徒弟们上的第一课是“制定规矩”。从第一天来我就发现了,这群洋兵不拘小节,脱了衣服乱扔--这在强调纪律的中国军队是不可想象的。军队区别于普通人群,除了武装和训练之外,铁的纪律怎么能少?这群马其顿大兵,军事素质好,身体条件好,但是在脑子里,就目前情况来看,还是三个字:老百姓。
依照这群“老百姓”的理解能力来看,我很难向他们解释中国军队严守纪律的原则,他们也很难懂得“纪律铸造力量”。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最好还带教官亲自示范的。
我把脱下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摆在脚边,示意马其顿学员跟着做。这群家伙磨磨蹭蹭,很不情愿,有人在下面发牢骚:“这也是功夫么?”
“这也是功夫!”我看着他们所有的人,“--纪律铸造力量!”
马其顿的冬天可不是好玩的,虽然是有暖气的室内体育馆,虽然是1米9的壮汉可也怕冷,毕竟不是北极熊,背心裤衩光脚,他们脱完衣服就开始哼哼唧唧,抱着胳膊原地跺脚,边跺边用马其顿语抱怨。
冷?
好办,热身!
满以为热身应该不用教吧?
我错了,比热身更不容易教的是“偷懒”--这群马其顿兵大爷让我见识了什么是消极怠工,磨磨蹭蹭地活动胳膊腿,动作哪里像国家级的精锐部队?连疗养院里80岁康复治疗的老大爷都不如!
活动一个脚脖子能活动10分钟,这叫热身?这能出汗?这么整下去,身没热起来,估计得冻感冒几个。
好,既然你不动,那我就推你动!
我给这群学员来了个特别的热身训练:蛙跳、鸭子步、高抬腿。美国人怎么唱的--“PT! PT! Good for you, and good for me!”(体能训练,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这招真的挺管用,不到15分钟,一个个身上都出汗了。这时我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的这批马其顿学员,不出汗时还好,一出汗,整个体育场里都充满了浓烈的体味,这叫一个“Bad Smell”啊--臭!
接着不能停,开始测验。看看我的洋徒弟们的身体条件特点,从哪开始练?踢腿、侧身跑,几个简单的测验就确定了我事先的预想。俗话说猪大哼,人大愣,看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其中大多数人的腿部爆发力、腿部的协调性和身体柔韧度都不怎么样,练散打的话,基础课差得太远。
散打里的三样:腿法、拳法和摔法,他们的上肢力量都不错,身大力不亏,又有基础,拳法肯定没啥问题;摔法玩的是技巧,现在按他们的身体状况根本练不起来;而在中国武术里很重要的腿法,却是他们的薄弱环节,除了少数几个练过跆拳道的,其余的人踢腿时踢到自己前平举的手都很难。
俗话说,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手臂的力量再大也大不过腿上的力量,要选一个突破点开始练,那就是腿了!
第一步,用我在国内练武时的行话说,叫--“”。
“”就是压腿,把腿部韧带拉开,这样才能踢得高、踢得快、踢得准,同时能在运动中保持自身的重心。
我开始学武的时候,还不到十岁,眼前的马其顿学员,一个个都奔三十了,身体早已发育成型,韧带也已随常年的生活习惯开始僵化,想拉开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把压腿的方法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要求他们一个个都得“follow me”--跟我学。
张宇正翻译着,我双腿一叉,轻松地做了个,四十来人几乎都在吐舌头,面面相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两腿一夹,轻松地站起身来,开始给他们编组分队压腿,Master Guo什么也不干,站在边上看。
暗斗
19 暗斗
师父教徒弟,徒弟出力,师父用脑。
马其顿学员压腿的时候,看见我胸有成竹地在一边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指点一下他们的动作,他们一定不会想到,当时我正满脑子地琢磨下一步应该怎么对付他们。
这可不仅仅是个训练进度安排的问题,还是个怎么相处的问题。怎样融入其中,赢得他们的信任,建立起相互的忠诚--这可是一门学问,Social Engineering--社会工程学。
刚开始,他们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这也算正常。在国内也一样,我在部队的时候也出公差到兄弟单位去当教官,刚到那里的时候那些受训者也是不太服气,想要人家服气,自己得拿出本事来让人家服气;想要人尊敬你,那么你就必须有让人尊敬的本钱。
我刚到马其顿不久,这群兵大爷对我的轻视也很正常,那是因为不了解。可是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还看不起我,认为我的水平一般,能力不行,那就会非常被动了。我这个“Master”也只能在他们鄙夷的眼光中混混日子,半年以后灰溜溜地回国去了。
开训伊始,这群马其顿徒弟还没有迅速进入对我的“战斗状态”,不是他们老谋深算,而实在是懒。从某种程度上看,他们的懒惰是给了我一个建立威望的机会,但是在训练中,懒惰却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他们最喜欢的一件事情:休息。
这群兵大爷可能都是大学毕业生,来军队训练一上午,就和大学里上一堂大课似的,中间还要求休息。到了一个小时就开始欢呼:休息了!休息了!
给我坚决地给否了,刚学了一句马其顿语,正好用上:
--NAI!(不行!)
这群马其顿兵大爷进入状态本来就慢,两小时的课程排得紧紧的,休息十分钟,再来给你二十分钟进入状态,还训练个啥?看我坚决不同意,学员们也只好继续练,只是嘴上就不那么老实了,老嘟嘟囔囔的,看表情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我就是在这时候学会了第二句马其顿语的,当然,是句骂人的话。
即使中间不休息,两个小时还是过得很快。到了1小时50分钟左右,这群马其顿学员又开始故技重演,这回不是喊休息,而是直接欢呼“到点了,到点了,吃饭了,吃饭了!”
没等我这个教官说话,这群大爷自己就乱了队形,解散完开始穿衣服了!
在国内,即使是大学生军训也没有这么纪律废弛啊。我鼻子都气歪了,但又不能像在国内一样,好好训他们一通,只好下令重新集合,又重新解散。
他们肯定又在心里骂我了。
我很清楚我当时面临的情况。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平静,只有些许小小的摩擦和不满的情绪,但是实质上,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凶险。对我的“考试”并没有结束,现在的训练,就是互相观察和互相试探的阶段。如果我不能在这一过程中建立起足够的威望,等到这群大兵失去了耐心,得出了“这小子不行”的结论,四十人一齐发难,我会被愤怒和鄙夷的烈火烧得灰都不剩。
争分夺秒,一场看不见的战斗。
老祖宗有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