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我也会去书影的学校看她,她会带着我在南外三里坪到处走走看看。我们常常坐在池塘边看那些垂钓的人们,静静地欣赏着渔者的那份心境,看那些钓胜于渔的悠然,看天空中云卷云舒,看落霞与孤鹜,看秋水共长天。许多时候我都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就此停住,我就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让岁月在无声无息中老去。她给我讲她学习二胡的情况,我就总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她穿着她那件漂亮的黄衬衫,在落日熔金的黄昏里,我能坐在草地上,静静地聆听她为我演奏一曲。我说我最喜欢听瞎子阿炳的那曲《二泉映月》,她说还没有学会,以后会了再给我弹。
那一学期里,我也给母亲写过几封信,无非是说我在学校里一切都好,不用为我担心,问问爸爸和哥哥有没有消息,还有就是让母亲自己在家里照顾好身体,不要太劳累。不过都没有回音,母亲自己没有文化,不会写,每次读信也要找人。村里人文化水平也不高,平时也很少写字,写信自然很吃力。不过我也还是坚持写,至少可以给母亲带去精神安慰,在等待中收到书信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收到福音书。
寒假回到家里,母亲苍老了许多,鬓边多了许多白发。得知了哥哥的进一步消息,原来出了车祸的是二哥,不是我们家哥哥。二哥由幺爹幺娘他们抚养长大,但是他和幺爹幺娘性格不合。所以在北京出了车祸之后,他也不给幺爹他们信息,在医院找人给我们发了电报。但是电报中没有说是谁出了车祸,所以我们都只能认为是我们家哥哥出了车祸。好在他已经痊愈,没有问题。我们家哥哥也有了消息,只是说不回来过春节。这毕竟让我们放了心,母亲也总算卸下了心头的一个负担,不过在那些杳无音讯的日子里,母亲所经历的那些折磨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平的。
我刚回家没有几天,爸爸打工也回来了,我和母亲都放下心来,家里气氛比以前好了很多。三个人出现了几年来难得的和谐,有一种灾难后的凝聚力量。三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着,为一个难得祥和的气氛下过个春节做着准备。一天晚上,父亲坐在火前对我和母亲说,过完春节他还想出去,虽然外面也很辛苦,但是比在农村要挣得多。眼下我读书还要花钱,家里也要开销。农业现在成本也高,一年辛苦到头到最后还要看老天,即便是风调雨顺粮食也卖不了多少钱。让母亲在家少种一些庄稼,把一部分田地让给有人手的家庭,只要不荒着,到时候需要种的时候是现成的。我们的田地都很近,而且父母是在行的庄稼汉,田地都很肥沃,肯定有很多人都想种,不怕会荒芜。母亲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淡淡地说到:“腿在你身上,要走没人拦你。”一方面,母亲独自在家忙里忙外的确很辛苦;可是另一方面,家里确实也需要用钱,不出去打工也没有办法。那意思是她同意了。
春节的时候,三姨父带着老二和老三两个孩子过来给我们拜年,然后再顺道去外婆家。三姨家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二都是女孩,老三是个男孩子。在我们家吃完午饭走的时候老二说脚疼,从三姨他们家到我们家要上三道坡下三道坡,有三四十里山路,走那么远脚疼也很正常。我们就说让她留下来在我们家,先不去外婆家了,让三姨父和她弟弟去外婆家回来的时候接她一起回去就可以了。
三姨他们家境贫困,两个女孩因为没有钱都已经没有读书了,而且都只读到小学三年级,那时只有老三的那个男孩仍然在读。老二那个女孩乳名叫白梅,后来我还逗她玩说是电视剧里的白眉大侠。她人聪明伶俐,也很要强,当时只有十来岁。她说脚疼就说让她留下来,后来开玩笑的说留下来就别回去,跟着我们算了,反正我们家缺个女孩。说着说着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方面可以减轻三姨他们家的抚养压力,另一方面姐姐死后母亲一直很伤心,白梅留下来的话也可以让母亲有个心里安慰。再说爸爸还要出去打工,我也要出去读书,这样家中多一个人也有个照应,母亲生病了她也能端茶递水,帮忙找医生,还可以顺便帮母亲干些家务活。我们家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其他条件都比他们家好些,在我们家肯定会比在她们家过得好些。白梅以前跟姐姐关系也很好,姐姐也很喜欢她。母亲说她要是真的留下来还是要让她接着念书,她自己就吃亏没有文化,不能让后人们再吃亏。再说我们家离学校很近,只有半分钟路程,上学方便,只要她放学回家帮她做些家务就可以了,那也要比她一个人好很多,至少有个说话的人。我和爸爸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完全同意她留下来。三姨父也觉得主意不错,白梅自己说也可以,只是不知道三姨是否会同意。白梅说她虽然脚疼还是想去看看外婆,去了回家之后要是三姨同意的话再让三姨父把她送过来,顺便她还可以收拾要带过来的东西。大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就不留她。
几天之后,三姨父带着白梅过来了,无疑三姨也同意,他们都放心在我们家我们不会亏待她。我们家也非常高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白梅来了母亲也有个帮手。三姨父走时对母亲说:“白梅就交给你了,我知道她在你们家会比在我们家过得好,我们都很放心。只是要你们费心血抚养管教,你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不听话就要严加管教,不要任由她的性子。”然后又叮嘱白梅要听话,不要淘气。母亲对他说:“我既然决定抚养她,我就对她绝无外心。只要她成才,我也舍不得打她。刘占英和刘占武两姐弟跟着我们这么多年,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外意,我也从来没有打过他们。白梅我也会一样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你们放心吧。我会经常让她回来看你们。”说着说着,母亲哽咽,想起了死去的姐姐。父母抚养大姐和哥哥三姨和三姨父都很清楚,再说这么多年和我们的交情也自然让他们非常放心。三姨父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又叮嘱白梅听话。母亲说时间也不早了,留你也留不住,要不就回不去了,起身吧。我们又送出很远,白梅又拉着三姨父的手送出一程,才转身回来。
白梅在家已经读过三年了,我们梧桐包学校当时没有合适的班,春季这学期只有二年级下册。母亲说这学期就不上了,等到秋季开学的时候正好插班,那时候也是三年级了,虽然白梅已经读过,但是丢了这么久也忘得差不多了,再复读一个三年级就正好。白梅说可以,我和父亲也觉得这样不错。随着开学日子的临近,我上学走了。过了不久,父亲也和村子里的熟人一起外出打工走了。家里留下母亲和白梅,这让我和父亲也放心一些。
回到学校,虽然前途已经无望,但是心情比以前好了些,家里的问题总算有些起色。我原以为我只用担心自己的前途,家里会这样慢慢好起来的时候,灾难再一次降临,母亲再一次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大姐夫离子散,遭遇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