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热热闹闹的举行了庆贺仪式，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都来道贺，鞭炮声声不绝于耳，高朋满座争相庆贺。连那些久无来往的远亲远戚也破例来了，当地的一些名流也赏脸上座，最为珍贵的是书影他爸爸也亲自过来为我祝贺，让我们一家人实在感激得不知所云。我只是在心底默默发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将来无论怎样也一定要报答他们一家人的恩情。一时间家里顿感蓬荜生辉，从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民家庭仿佛一下子步入了当地的上层社会。热闹的庆贺仪式冲淡了一年来的晦气，最为重要的是给家人受伤的心灵带来了慰藉，在精神上得到了一些弥补。

第六章中专迷途

转眼就快要开学了，我特意去了一趟三姨家，主要是过去祭奠姐姐，告慰她在天之灵，告诉她我已经考上中专，让她分享家里难得的喜庆。放完鞭炮，烧完草纸之后，我跪在姐姐的坟前，长跪不起，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那熟悉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我仿佛听到了他呼唤我的声音，记起了有一年过年那天一起打柴时的情景。那天我们俩姐弟和一个堂哥以及邻居的一个女孩子一起上山捡枯枝，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把柴拣得差不多了，四个人坐在山头休息。那座山是我们家的，山势很高，很陡峭，山底下是一条河，河流的那边住着不少人家，其中有一户主人名叫黄坐珍的人家，黄坐珍说话嘶声嘶气象个女人，一点不像男人气概，早年就死了老婆，有一个孩子。他家的山和我家的山相连，由于他们具有地理优势，经常偷偷的砍我们山上的柴，可是我们啊又很难抓住他们，苦于没有证据，心里很是憋气。我们正好拣完柴闲着没事，于是就想发泄一直憋在心里的火。于是我们几个就商量怎么报复，姐姐提议说：虽然相互能够望见，但是山势阻隔，可望而不可及，他追赶不上我们，我们就不用怕，我们就在这过年的时刻好好骂上他一顿，算是送作他的过年礼物。大家一致觉得这个礼物不错，都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时大家年龄都还小，也根本没有考虑这样做是否道德，只是觉得心里痛快，小孩子玩恶作剧而已。邻居的那个女孩子最为心急，首先对着山下就大喊黄坐珍的名字，黄坐珍听见有人喊，以为有人找他，赶紧出来答应问有什么事情。我们听见他答应，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然后四个人一起拉大嗓门，唯恐他听不见，不分清红皂白的骂了起来。黄坐珍起初一头雾水，然后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他一个人根本不是我们四个人的对手，再说他离我们那么远根本也拿我们没有办法。平白无故在大年三十被几个小孩破口大骂，整个他们村子里都听得明明白白，而且在山上骂人，他们山下还有回音，久久回响不绝，我们还故意一字一顿的拖长了声音。黄坐珍郁闷不已，在他家前的空地上不断的走来走去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可以阻止的办法。在农村，大年三十最忌讳被人打骂，觉得那是最不吉利的事情，即便小孩子在这一天犯多大错误父母一般也会原谅。就更不必说黄坐珍四五十岁的人了，估计一生中也从来没有在大年三十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今天如此倒霉他自然是无地自容。我们不仅历数他的每一次偷柴的罪状，还胡编乱造的给他加上一些别的罪状，阴阳怪气地骂得他狗血喷头。我们开始时一起码，后来姐姐说这样容易累，下面的人也听不清楚，说不如我们轮番上阵的比较好，大家都觉得这主意不错。黄坐珍看我们骂得没完没了，一时半会儿停止不了，在下面更是焦急不已。大家看他那样子，越发觉得解气和惬意，越骂越有精神。姐姐和我高兴不已，说是给家里报了仇，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去偷我们家的柴。邻居那个女孩子骂得兴起，不知怎的忽然冒了句：黄坐珍，你没有老婆，我来给你当老婆嘛！这句话让我们所有人大吃一惊，接着我们其他三个人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她怎么这么弱智，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冒出这样自取其辱的话。想必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以为人家没有老婆是一件不好的事，就胡乱的随口骂了出来，结果是骂了自己。只见黄坐珍在下面听见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那倒好，表示欢迎欢迎！我们也停止了骂声，笑得前伏后仰的肚子都疼了，姐姐导演的这场恶作剧就这样收场，只是在当地留下了一个永远的大笑话。我们捆好柴，一路笑着回到了家。姐姐和我绘声绘色的描述起骂黄坐珍为我们家报仇的事情，边说边笑的前俯后仰。母亲边笑边责怪姐姐说，大年三十这样骂人家不好，还顺手拿起一根枯枝要敲打我们以作警告以后不许再犯。我突然感觉我的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心下一凛，我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风吹落姐姐墓地旁边树上的一根小枯枝，正好掉落在我头上。我又给姐姐磕了三个头，希望他保佑家里一切平安，保佑我去读书能学业有成。然后站起身来长长作了一个揖，望了望姐姐的坟，转身离去。

回到家，就忙着收拾东西打点行装准备往学校走，让爸爸送我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没有几件像样的拿的出手的衣服，农村的生活方式都是一切从简，一个小背包就足以装下所有物品。由于我家赶车不方便，下午我和爸爸去大姨家住，她家在公路旁边，能够赶上第二天的客车。母亲把我们父子俩送了一程又一程，一路上对我千叮万嘱，让我好好学习，到了学校不要逃课，要听话，说现在你一去这么远了，我们也不能天天跟着你，你要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管住自己，你要是不争气，在学校闹出什么事情来我也不想活了。说着眼泪一把接着一把，舍不得我走却有不得不让我走。我也不住的流着眼泪，说我会努力的，让她别送了，说我会听话的，我会每个月给你们写信回来，不要挂念我。我知道我这一去就要寒假才能回家，才能见到母亲，母亲自然是放心不下。虽然我从中学就开始住校，习惯了自己独立生活，可是那也是每周都要回家一次，而且那时候还有姐姐陪在她身边。而这次一走就是一个学期，而且姐姐又永远的离开了人世，在这个时候母亲自然不希望我远行，希望我能够陪在她身边让她有心里安慰。可是我又不得不走，这自然让母亲无限挂念。一个过路的人见了那情形，劝慰说远行读书是好事，就不要一家人都哭哭啼啼的，大家都伤心这样很不好。直到落日逐渐西沉，火红的晚霞布满天边，倦鸟已经开始归林，母亲才不得不停住送行的脚步，我和父亲都加紧了脚下的步伐，母亲却仍然伫立在离别的路口，久久凝望着我们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我才深刻的体会到母亲眼中的无限爱怜，才知道这一年来其实我都一直在错怪母亲，她对我的爱丝毫不差于对姐姐的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对姐姐的一生所有的爱因为姐姐的突然离去而凝结在某一刻，自然要山鸣海啸般的爆发出来，而对我的爱却融化于每一个时刻，一点一滴的蕴藏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润物细无声，只是我一直以来不善于发现罢了。从母亲依恋的眼神里，我才深深体会到孟郊《游子吟》中那千古永恒的诗句：意恐迟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