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给父母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实际上是基本没有什么希望,除非要靠关系,再说我家世世代代的农民,要有关系也不致于此了。母亲问我有没有已经在读中专的同学,我想了一下,倒是有一个女生,听说好像是上了达川水电校,不过具体也不是很确信,那时候在班上关系也很一般,她们家是在草坝乡,离我们玉带乡比较远,所以毕业之后也就更没有什么联系了。她叫书影,个子不高,略微有些胖,皮肤很好,脸有点圆,眼睛比较大,忽闪忽闪的,笑声爽朗,典型的川妹子形象。她是1994秋季来我班的复读生,那时候还是在草坝中学,因此也就同班了仅仅一年。不过感觉上她很亲切,像个大姐姐。记忆里除了我曾经教她吹过笛子和她在1995年愚人节愚弄了我一回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记忆了。其实吹笛子我自己也不怎么懂,只是胡乱的吹吹而已,小时候放牛没事的时候,就自己砍了竹子然后钻上几个孔,瞎吹一气。她那时初学,对音符都一窍不通,像我那样的水平也足以对她指点一二,使其入门了。至于愚人节,那时候我就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节日,她已经算是比较前卫新潮的了。那天她把我叫过去对我说,班主任老师找我有事,我径直就跑到班主任那儿去了问他找我什么事情,他说我没有找你啊,搞得我一头雾水。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她笑着告诉我说今天是愚人节,我没有语言,冲着她傻笑,算是自我解嘲。我根本没想到她会骗我,平时她都是很沉稳的,人也很踏实,把她当作大姐姐看待了,那时候我又那么单纯,所以她一耍小心眼我自然也就毫无防范了,不过也并不怎么生气,她人本来不坏,一个恶作剧而已。这也几乎就是同班一年来她给我留下的所有印象。
母亲问起的时候,我说就知道好像书影上了,其他人不是很清楚了。母亲问我和她关系怎样,我说很一般,但是她人好。当时我有一种直觉,如果她能帮上忙的话她一定会帮我。母亲说那我们去她家问问情况吧,了解一下情况也好。我只是大概知道她家的白岩坡,那是我们去草坝中学的必经之路,但是白岩坡所辐射面积甚为广泛,具体在哪里也就不清楚了。母亲说没有关系,我们到了那里再问。母亲说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过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我和母亲早早起床做饭,吃完之后我们就走。路程比较远,但比去草坝中学要近些。到了白岩坡底下的时候我们见人就打听。农村打听人的习惯是问一家之主的姓名,十里八乡的村民们一般都会知道,学生的名字则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书影她父亲的名字,打听起来自然就相当费劲,不少村民都摇头说不清楚。费尽周折之后终于打听到她家的所在,到达她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两点钟,前门后门都紧闭着,隔壁的邻居说有人在家,可能是在睡觉,让我们使劲敲门。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正是书影,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我们,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我想是她没有认出我来,1995年草坝中学毕业的时候我进城体检才1米55,1996年我却长到1米64了,变化太大所以她一下子没有认出来。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说我是刘凡,不认得了啊,然后给她介绍了我妈。她仔细定神看了看我,脸上露出同学相见的高兴的神色,说没想到变化这么快,我都快认不出来了,真没有想到你们会来。随即让我们快进屋里坐,给我们沏上茶。我们随即聊了起来,她口才很好,农村的接人待客礼仪甚是周到。正说着话,里间屋里又出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书影介绍给我们说是她未过门的嫂子。书影他们两兄妹,哥哥草坝中学的老师,我那时读书的时候就在那里教中学数学了,走出来的就是她嫂子,是她哥哥的同事,也在草坝中学教书。书影是个妹妹,在家里是最小,自然是从小受到家人的倍加呵护。书影让她嫂子先招呼着我们,她去叫她父母回来,说家里来了客人。她父亲是个小学老师,母亲是农民,所以家里也种田种地,她父母正在干农活。
不久,她父母回来了。她父亲温文尔雅,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但是说干起农活来却毫不含糊;母亲显得有点矮胖,但是一看就是精明能干手脚麻利之人,口才相当的利害,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们闲聊了一会儿,问问农村的家长里短之后,就直接进入正题说明了来意。说想了解一下情况,看看书影在那边读书有没有什么信息。母亲是一个说话很有分寸也很到位的人,总是能说得恰到好处,说起话来也往往能触动人家的感情。母亲简要介绍了我和我们家的大致情况,说在现在我升学的这个关口,希望得到他们过来人的一些指点和帮助,并表示衷心感谢。
书影母亲一面和我们谈论一边让书影和她嫂子做饭。母亲和我以及书影父母我们四个人则在这边商谈我升学的事,书影时不时也会插话进来。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更多的是母亲和书影母亲在说。她父亲不苟言笑,话不多,听得很仔细,不时地沉思,思考着问题。我也主要是在听,更多的时候是在东张西望,我从来坐着就不老实,因为这一点不知道被老师体罚过多少回,说我注意力不集中,但是形成了习惯即便是体罚也很难改变。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书影和她嫂子才做好午饭,走了那么远的路,早饭又吃得早,我是早就饿得不行了,但在人家家里,又是第一次去,所以就只有强忍着饥饿。我看了看饭桌上的那些饭菜,即便是我一个人下厨也不用那么长时间,想必是她们两个从小受宠不是经常下厨的原因。盛饭的碗里只有少半碗,这有别于典型的农村习惯。除书影母亲外,她父亲和哥哥嫂子都是教师,所以她们家也就不像干体力活的典型农民,盛饭用大碗,而且每碗饭都盛得结结实实。我一向吃饭的速度就是风卷残云,父亲说我吃饭像是粉碎机的比喻倒是非常贴切。再加上那时候我已经饿得正紧,眨眼之间我碗里的饭就没了,她们也没有过来给我盛饭,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过去盛饭,所以就空着碗很不好意思。她们没有想到我吃饭是如此的快,我就拿着筷子只好东张西望,虽然饿得慌,可也不好意思不住地夹菜吃,那情形相当的尴尬。母亲看着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和他们边说话边吃自己的饭。我在座位上焦躁的等待着大家把碗里的饭吃完让书影添饭过来。后来书影发现的时候,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们看我那样子也觉得甚是不好意思,礼数不周,责怪书影怎么不添饭过来。我说不怪她,是我吃饭速度快,母亲也帮我打圆场。然后大家都一起笑笑,说没关系,男孩子吃饭快是好事,是有福份的征兆:男子吃饭如虎,女子吃饭像数。意思是说男孩子吃饭快,狼吞虎咽显得有男子气概,女孩子则要斯斯文文,吃饭要一颗米粒一颗米粒的数,显得是大家闺秀的作风。那顿饭是我吃的最为狼狈和尴尬的一顿饭,后来每逢和书影吃饭的时候我还常常说起,她总是说谁叫你自己不开口,假装斯文就该吃亏。
也许是我以前给书影的印象还不错,也许是母亲的话感动了他们,他们动了恻隐之心,愿意帮助我们。书影他父亲认识达川一个中专学校的丨党丨委书记,说愿意去找他一下,让我父亲和他一块去,带上点儿礼物,结果如何他们不能保证。我们母子俩自是千恩万谢。书影父亲还反复强调说,他觉得我适合去读高中,说看我智力不错,只要努力,将来考上大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还说达川地区的中专都不是很好,以我的功底再复读一年考上省属重点中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要现在去上了达川的中专以后后悔。他确实考虑的很周到,他说假设今年他帮上忙我能去读,而我堂哥再复读一年考个很好的中专的话我对我来说不大容易接受,说不定那时候我们反而会怪他。我和母亲一再声称绝对不会后悔,他才答应帮忙,我和母亲一个劲的表示感谢他们一家人愿意出手相助。
从她家出来的时候,残阳已经渐渐西沉,火红的落霞挂上了天边,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追逐着从头顶飞过。路上的老黄牛不紧不慢的啃着路边的青草,背上停留着几只八角,悠然自得的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小牛调皮的在草地上一阵乱跑,然后回到老牛的身边,用头亲昵地蹭着老牛的身子,老牛抬头一声叫唤,给宁静的山村增添了无限生机。我和母亲不由得加紧了脚下的步伐,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够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