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我也实在没有心思学习。总是日夜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还有什么样的灾难会降临。晚上也会熬夜看书,可总也静不下心来,也是往往收效甚微。伴随我更多的是晚上的噩梦,不止一次的梦见母亲死去,有时候梦见母亲死去之后又活了过来。在我们当地有一种流传下来的解梦说法,就是梦见某人死去又活了过来的话,这个人不死也得蜕掉一层皮,那是相当的严重。可是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原因,这种噩梦经常出现在我梦里。渐渐的,我甚至觉得这是可预见的一个残酷现实了。母亲的精神状态一如从前,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仍然卧床不起,一日比一日消瘦,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她同时又犯了老毛病的胃病,吃不下东西,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请了不少医生,也吃了不少药,都没有见多大作用。俗语说:吃药不如养病。像她那样子,无疑什么要也很难奏效。其实大家都明白,心病还需要心药治,只是谁也没有办法解开她心里的那个结。
秋收秋种的日子正是大忙,我们家又没有多余的人手,父亲一个人忙里忙外,既要忙农活,还要照顾母亲。可是天又不随人愿,偏偏连绵的细雨下个不停。稻田里的水稻经过长时间的雨淋之后,稻草开始发霉,而稻子却开始发芽,看着一年辛辛苦苦的劳动就要付诸东流,除了忧心如焚之外我们也别无办法,一袋又一袋的旱烟似乎成了父亲所有的精神寄托,人也一天比一天黑瘦。由于又犯了胃病,母亲则更加憔悴,除了还有哭声和呼吸之外,基本上与死人没有多大差别。我甚至听到哭声的时候才心里反倒安慰一些,这证明母亲还活着。看着父亲的勉力支撑和母亲的痛不欲生,我渐渐对这个家没有任何信心,我只是觉得家的崩溃只是早迟的事,而我们三个人都只是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着,在我心里只是默默地等待母亲离去那一刻的到来。渐渐的,我产生了一种愤恨母亲的感觉,姐姐的死让她如此生不如死,可是至少还有我啊,好象我就根本不是她的孩子似的,其实她这样折磨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父亲和我。我也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骨肉,可是她怎么就不为我想想呢,难道我就没有姐姐在她心中的分量那么重吗?而且在农村都是很器重男孩子的,这样想着,我就逐渐对母亲有了很多怨气。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是我死了,她会怎么样呢?看着她这样悲痛欲绝,我在想还不如死的是我,免得我这样备受折磨。
在学校的日子也是心不在焉,没有学习的心思,集中不了精力,上课总是走神。许多时候晚上没有睡好,上课打瞌睡也是经常的事情,因此常常挨批评。这样子成绩当然也没有什么进步,基本上是在不断的倒退,我自己很清楚,这样的复读实际上没有多大意义,只不过是心里安慰罢了。学校要选拔人去市里参加竞赛,由于以前的功底还可以,就选拔了我和堂哥以及其他几个人一起去市里,其实我那时的学习成绩已经远不如从前,只是由于惯性思维的原因,仍然让我去了。带队的老师是个胖子,人很好,不仅请大家吃饭,连上厕所的费用都替大家掏了。考试回来之后不久的一个早自习,班主任把其他几个人同我一起去参加竞赛的同学叫了出去,唯独没有叫我。等他们回来之后,每人手上拿着一个荣誉证书。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做对几道题,也没有奢望能够得奖。到如今竞赛的事情倒是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记住了那个胖子老师请我们上厕所那个搞笑事情。
日子一如既往,担心忧虑中惶惶不可终日。学校开始为了增强学生体质更好的学习,要在早自习之前全校中学生一起跑早操,在操场上跑圈。操场的地面不是橡胶,在那么贫穷的地方自然只能是打压平整的土面,全校学生一跑起来的时候自然是尘土飞扬。我那时没有住校,住在乡政府大舅的宿舍里,但是学校也规定必须要跑操。所以我是常常迟到,经常是在跑操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到,寻个机会加塞插进跑操队伍,跟着跑上几圈应付了事。后来班主任老师发现了,专门抓迟到的学生,我倒感觉是专门抓我,自然我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由于学习下滑,表现也不佳,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再是刚回玉带中学时那么牛逼,基本上从白天鹅变成了丑小鸭。惩罚是跑操结束后,人家上早自习,我自己一个人在操场上跑,然后再是一顿大声的训斥和批评。操场基本上成长方形,教室在教室宿舍在两个长边上,老师无论是回宿舍还是到教室监督学生早自习,都能一目了然的看到我是否在跑,有没有偷懒。更为倒霉的是,那天穿了一双人家送给我的二手皮鞋。在全校学生注视的眼光以及充满同情抑或幸灾乐祸的讨论中,我只能没完美了的在操场上跑个不停,发泄着对老师世俗眼光的强烈不满,更发泄着家庭巨变所积蓄着的精神折磨。
日子一天天过,压抑的家庭生活也逐渐变得适应了,母亲的身体略为有些好转的迹象。还是会呆呆的望着床的上方,有时候一望就是一整天,但是哭泣比以前减少了。每次去学校之前我总要给母亲打声招呼说我走了,下周就回来,母亲也总会说一句好好念书。母亲也会偶尔起床在火堆旁边坐一会儿,活动一下筋骨。
临近期末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熬夜复习,那也是事倍功半,没有心思。考试成绩自然是大幅下降,除了老师的批评之外,回家还有父亲的大声训斥,然后重复他那句老话:反正我那把犁头是给你准备好了的,看你自己的造化,你愿意成龙就上天,愿意成蛇就钻草。我除了默默地接受之外,没有也不敢有任何申辩的语言。再说训斥和批评对我来说,都已经习惯,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父母给钱供养读书,没考好就是自己的不是,没有任何的客观理由,这也是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思想,所以也没有任何的底气去申辩。
寒风萧萧,无尽的刮在广袤的山野,伴随着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大地一片银装素裹,远山近树都披上了白色的新装。大雪压断了不少的树枝和竹子,不时噼噼啪啪的传出声响,迎接着中国最为传统也是最为喜庆的节日——春节。村子里的鞭炮声夹杂着雪断树枝的声音渲染着新年到来的气氛,小孩子们堆雪球打雪仗在村子的空地上尽情的欢歌笑语,家家户户的房顶上炊烟袅袅,忙着准备着大年夜的大餐。我和父亲也忙碌着,母亲也过来帮忙。以前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母亲和姐姐忙忙碌碌的磨豆腐、做魔芋、煮猪头等等,我们给她们帮忙。而如今却一切反了过来,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头一酸,喉头发紧,差点就要落下泪来。于是赶紧端着洗过猪头的水出去倒掉,整顿一下情绪。临吃饭前,我拿着一叠草纸,在一个十字路口烧了,算是祭奠远方姐姐的在天之灵。吃饭的时候大家虽然都强装着笑颜,可是谁也动不了筷子,谁也吃不下东西。满满的一桌饭菜到最后也基本如初,没有怎么动,一家人在默默无言的悲痛中苦苦捱过了一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