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阔别一个暑假之后我再次回到校园,有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境。这次再也不是一种简单的假期之后的再开学,背后埋藏着太多的心酸。到学校就可以暂时逃离悲凉压抑的气氛和远离在家时母亲那时刻萦绕在耳边的哭泣,让我有片刻的轻松和安宁,慢慢去融入校园里那朗朗的读书声,去和同学老师们一起讨论那些难懂的习题。但是脑海里不自然的浮现的那些画面总会让我触目惊心,山间阵阵的松涛声和小河流水的潺潺声都会让我疑神疑鬼的觉得那会不会是母亲的痛哭声,黑夜的迷蒙里从我头顶和身边飞过的萤火虫就让我想起了爸爸那绝望的眼神和他那闪动着着微弱火光的旱烟。我知道我可以暂时躲避那些不安与表面上的平静,但是我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结束。
开学第一周主要是打扫卫生和熟悉环境以及开学典礼,也就是要大家在经历了一个暑假的闲散之后要收心于学习。在开学典礼上我和堂哥刘毅自然是受到陈校长的提名表扬,并在大会上陈述了我们在会考和中考中的优异成绩,以此代表玉带中学对我们的热烈欢迎。陈校长还慷慨激昂的陈词,说不但对成绩优秀的给予像给我们那样优惠学费,如果考上中专的话,学校还要给学生本人给予红包,以此激励全校同学学习的热忱,当然我们谁也不敢就那么牛逼的去奢望那个红包。
我们在还没有回到玉带乡之前就有传言我们要回去,那时候就已经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许多人对我们两兄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因为自小我们两兄弟就总是联袂上演成绩秀,所以在整个乡的读书人中很早以来就小有名气。现在又经过陈校长的一番盛誉自然更是成为了风云人物,在学校中没有人不认识我们两个的,当然我们不可能认识学校中的全部人。由于从小在班上老惹是生非不听老师差遣,甚至还和老师对着干,因此而受到的批评和因为成绩好而受到的表扬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孰多孰少,孰重孰轻,所以对于接受表扬这样的很有面子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显得不是特别的重要。不过对于当时那种环境下,也算是对我一个心灵的安慰。但是对于刘毅来说就不一样了,他爽的不得了,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他从小接受的都是表扬,但从来没有受到那天那样盛大的表扬。我记得我们上幼儿园的时候,一次老师让我们写拼音,我得了10分,而他得了100分,得100分在当时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老人们总是说,读书要一根筷子挑两个鸡蛋(即100分),不要一根筷子挑一个鸡蛋(即10分)。我和他正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和鲜明的对比,放学之后他飞奔着回家向他妈妈报喜,在要到他们家门那儿有几步从上往下的石梯子,由于他太兴奋,跑得太快,没留神脚下的路,在石梯上就摔了下去,正好前面的门牙磕上石梯的棱,当时门牙磕掉,鲜血长流,没有笑声倒是听见了哭声,没有见喜倒是先见了忧。这件事情一直在我们村子里广为流传,只是在每次流传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是喜还是忧。
由于学校人多,三五集结成群,再加上吃饭睡觉学习,时间都很有规律,第一周又是属于调整打扫环境什么的,很快就混到了周末各自回家了。我知道这对我将是一个痛苦的周末,但是我只能毫不犹豫的回去。无论多么的痛苦,无论心情多么复杂和矛盾,也要回去换洗穿了一周的衣服,要拿下一周吃的米,要拿下一周吃的咸菜,要回去看看母亲有些好转没有,看看父亲把水稻收割了多少,农活干得怎么样。
暂时离开学校的象牙塔,又回到了农村的广阔天地。如火如荼的秋收已经进行得快到尾声,梯田里的水稻已经收割的差不多了,只是一些地方还零星的残留着一些没有来得及收割,在秋雨里随着秋风摇摆。路面上泥泞不堪,天上还下着雨,许多地方还有溪沟里溢出来的水顺着路面往下流,脚上的胶鞋在红泥的路面上就像是牛在踩瓦泥,一脚下去再提起来的时候扯的噗哧噗哧的作响,当然鞋帮上全是稀泥,糊的鞋早就变了样,水份通过鞋帮浸透到脚背上,湿冷湿冷的。更重要得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全身是泥。这倒是有些当年某些人翻雪山过草地的感觉,只是这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事业而已。
顺着路就到了我们家的后门,后门禁闭着,敲了几下也没有动静,我绕到前门,前门没有锁,我推了一下就推开了,屋里没有人,父亲不在家。火上的火钩上挂着罐子,那是给我留的饭,用火的余热在保温。我没有吃饭,径直到了母亲的卧室里,母亲躺在床上,床头的箱子上放着一个碗,里面还有多半碗稀饭,用菜叶和大米熬的,一只筷子架在碗上,另一只掉落在地上那个废烂的装了半盆灰的盆子旁边,灰里面有许多母亲的口痰和鼻涕。床上显得凌乱,母亲依然头发蓬松,脸色苍白,眼神迷茫,痴呆的望着床顶的上的木楼板,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我喉头湿润,嗓子发紧,眼泪就流了出来,我强忍着控制自己。我叫了一声妈,她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她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虚拟世界,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而这个真实世界的一切好像对她来说已经不存在,她几近变得麻木得没有知觉,以至于连她自己的唯一骨肉也不能使她有些许的惊醒。我看着母亲深陷的眼眶和苍白的脸庞,她的消瘦和憔悴已经使她整个人变了样,枯槁的形容与一具僵死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除了还有呼吸和心跳。我无助的站在床前哭泣,释放着心里所有的担心忧虑和压抑。我想,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也许就连我这样的哭泣恐怕母亲也听不到几次了。过了好久,母亲终于开口问我:“你回来了啊?吃饭了吗,饭在火上。”声音嘶哑,也很低沉。我除了机械的回答她以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她说你快去吃饭吧,我默默的走出母亲的房间,却走不出心底的阴影。
我也无心吃饭,就换了身衣服戴着斗笠,背着蓑衣背篓去地里割红薯滕以做第二天的猪食。看看牛圈旁边也没有夜草,就顺便把牛牵了出去,找了个有草的地方用一根长绳把牛拴了让牛填些肚子。天上仍然下着绵绵的秋雨,间或还有秋风,平添了许多寒意。偶尔有几只飞鸟在头顶飞过,那些叫声听得人更加心寒。
父亲正在地里忙碌着,已经割了一些红薯藤放在地旁的石板上,正在挖着红薯。那片地是沙泥,不过红薯上还是沾满了许多泥巴。父亲弓着腰,披着蓑衣,光着头,没戴草帽,用力的挖着土地,锄头上也沾了许多泥。父亲干农活一向很麻利,性格也很急,再加上现在家里里外外都要靠他一个人,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他也是在用雨滴来清醒他麻木的头皮,用繁重的体力劳动的痛苦来缓解他精神上的痛苦。父亲见了我说:“你回来啦,那你来拣,我还要挖。”我嗯了一声就开始拣。
第四章无奈复读
九月的农村已经是一片繁忙和丰收的盛景。大片大大片的梯田里,散发着一派迷人的丰收的气息。已经收割的稻田里只留下整齐的谷桩,一条条田埂衬托出错落有致的山峦,柔美中透着别致;没有收割的稻田里还矗立着诱人的谷穗,微风吹动就轻轻的随风摇摆,散发出的香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陶醉着辛苦和忙碌的人们。柿子树上的树叶渐渐的飘落,在阳光下红红的柿子显得分外的惹眼,让人禁不住喉结上下运动。路边的小溪流欢快的潺潺流动,叮咚叮咚的谱写着动人的乐章。一群群麻雀叽叽喳喳的从这个稻田飞到那个稻田,啄食着掉落在田间的稻谷,饱享着丰盛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