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临近结束了,我和刘毅都准备着复读。但是我们准备转学到我们乡中学即玉带中学,那是一所很一般的中学,教学质量和教学设备上都赶不上区重点的草坝中学。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有两点。第一是草坝中学离我们太远,我们在吃足了三年苦头之后再也不想继续吃那些苦头。从我们家到草坝中学据说是三十里山路,实际上应该是远远不止。从家门口一出来就下山,一直走到山底,这一般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步行。山底下是一条河,叫科家河,然后就顺着河走,河的两边都是森林,一直没有人烟,树林深处会偶尔窜出几条蛇或者乌鸦的哀鸣,常常会吓的我们两个魂不附体。一直把那一条河走得差不多,这一般需要四十分钟左右。走完那条河再开始爬白岩破,一直爬到山顶,这是最为痛苦和耗费时间的一段,一般需要两个小时,到了山顶才是一段较为平顺的公路一直到学校,这一般需要花费半个小时。除了走这条山路之外我们别无选择。因为倒是有公路通向学校,但是却未必有车,要经过几次等车几次转车,差不多需要折腾一天,也未必能够到达,因为车太少,不是每一个环节都有车。如果坐车要花费大约10块钱,那在当时可是一笔巨大的金额。公路差不多要转一个圈,而山路则是直走。我们那时侯是每周周六都回家对自己进行彻底清洗和改善生活,到周日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裤,带上差不多够一周吃的咸菜到学校去。如此循环往复的走了三年,风雨无阻。其实只要是天气好,走那些山路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具有任何挑战性,关键是每逢春雨起,河里涨水,淹没了我们过河的小路,我们就束手无策,如果强行渡河,那就只有生命不要。有许多次我们都是把小命提在手上提心吊胆的过河的。因为科家河有一道大河和一道小河,河上面都没有桥,也不可能有人去修,工程浩大也没有经济效益,所以就只能踩着河里面的古人安放的石桩过去,如果涨水,石桩经常会被淹没的无影无踪。好多次我们都是不得不脱了鞋,赤着脚在滚滚的洪流之中去探寻那些古老石桩的身影。记得有一年洪水泛滥,连那道小河都过不了,我们找来一架木梯,横跨在两边的河岸,准备从木梯上过去,刚放好木梯,一个巨浪打来,木梯就顺河而下,在洪流中打了几个圈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吓的我们面如土色,赶紧抱头鼠窜往回跑,回忆起来都还心有余悸。从那之后我们看见洪水就两腿有些打颤,浑身发软。
另外,那时侯我们吃饭都是自己家里带米去学校换饭票。由于我们人小,每周回家带上差不多够一周吃的咸菜走那么远的山路都足够我们要酸背疼腿抽筋,就更别提再带米了。虽然并不多,每周只吃六七斤米。所以每学期开学的时候父母都要给我们送米,这一方面会耽搁农活,另一方面背着那么沉重的行李走三十里山路会让他们回家之后脚疼上好几天。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第二是整个草坝的地理位置都在海拔1000米以上,没有河流,缺水成了我们最致命的问题。学校食堂吃的水是靠拖拉机在几十里开外的河里拉过来的,当然没经过什么净化,不过那边工业极其落后,根本就没有工厂什么的,所以不用考虑有什么污染。我们喝的水都没有,所以一周不洗脸不洗脚那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用有什么大惊小怪。如果偶尔有点水,就用了之后盛在盆里,第二天有继续重复利用。我们吃饭都是自己拿碗和饭票到食堂去打,吃了饭自己管自己的碗,没有水就只能不洗,我们常常是从用过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作业纸把自己的碗顺便擦擦下顿接着又来。舍不得撕新作业本,因为每一个学期就那么几个,用完了是没有钱自己去买的,当然就更不必说用什么餐巾纸了,那玩意儿价钱昂贵不说,我们当时那地方就根本没有人见过。当然遇到下雨会好些,屋檐上滴下来的水可以解决问题,到了冬天下雪也会好很多,清晨起床抓一把雪在脸上和手上搓揉搓揉之后就算是洗脸,吃完饭之后也可以顺便抓上一把雪在碗里搅和搅和就算是洗碗。由于没有水,宿舍又是几十个人一起住的集体宿舍,所以卫生条件可想而知。那时侯学校流行一种皮肤病叫疥疮,传染的厉害,得了之后浑身发痒难耐,不抓不行,越抓越痒,抓破皮也不管用。我也毫不例外的生了疥疮,浑身上下都是,抓破皮肤之后中了指甲毒以致溃烂发肿,严重到路都不能走,眼睛都睁不开眯成一条缝。但仍然痒得厉害,再也不能挠,一挠肉就一块一块来了。医生说只能用毛巾在放了少许食盐(少量的食盐可以消毒)的滚烫的开水里浸泡,然后热敷到身上,启开毛巾之后黄水就顺着身体汩汩的往下流。不过那样能管上一阵,觉得好受得多。可是在连喝的冷水都没有的情况下哪儿可能去找那么方便合适的开水?再说就是因为没有水来搞清洁卫生才导致这种病的。后来看实在不行了,我就提心吊胆地去给我那个一向严厉的班主任请假,说我要回去,再这样下去要死人。我那个班主任不想我耽搁学习,因为我的成绩是在班里的撑门面的,看我又实在是可怜,他就发了仁慈之心,说他给我提供开水,我自己也不想耽搁学习,就受宠若惊的接受了他的厚爱,天天在他的宿舍里熨烫那遍体鳞伤的身体。这件事情一直让我铭记于心,就象那些疥疮过后现在还残留在满身的伤疤一样历历清晰,轮廓分明,只是直到现在我也对那位恩师无以为报。
所以在山高路远坑深和短粮缺水人病的重重艰难险阻下,我们决定回玉带乡中学,虽然那儿的教学质量比不上草坝中学,但是大家都认为我们在草坝中学混迹了三年打下的基础还算可以。当然这可以从我们初三的毕业会考和中考里可见一般。毕业会考总分是750,我们分别考了716和718,中考更不用说,在当时我们那边应届生能考上中师委培绝对是极其牛逼之人。由于我们总是联袂上演精彩好戏,所以我们两兄弟从小学时候在整个玉带乡就小有名气,倍受关注,后来又一起考上草坝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在整个玉带乡声名鹊起,毫不夸张的说许多人对我们的名字都是觉得如雷贯耳,虽然并不认识我们。当听说我们要回去复读的时候,整个玉带中学都是拍手欢迎。因为那时候就是以中师和中专的升学率来衡量一个学校的教学质量的。我们回去就意味着1996年玉带乡将有极大的把握联袂出现中专生,这无疑会提高玉带中学的声名,将为玉带中学的教学质量书写一笔精彩的华章,载入玉带乡的教学史册塑造一个辉煌的传奇,以吸引各方仁人志士慕名前来求学,这又将进一步提高玉带中学的声望。对于这样的好事校方自然是求之不得。
1995年8月30号,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黄澄澄的水稻一眼望不到边,散发着丰收的气息,知了在树上尽情的高叫,不时吹过的一阵阵微风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夹杂着秋收的味道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那天正是我们玉带乡的当场日子,玉带是每逢尾数为4号、7号和十号的日子当场,除此之外平常是没有集市的。那天家里既要给我报名有需要赶集,我和老妈一大早就起来做饭,吃完早饭就背着书桌往学校走,我们读中学是要自己家里带书桌和凳子的,另外带了点小礼品给校长。因为毕竟和校长打个招呼有他照顾那无疑是会好很多的。我老爸那天忙着收割水稻,就没有去,因为也没有必要,有我妈去就已经足够了,而且我老爸向来是不善于做这种事情的,除了擅长日复一日和他纠缠不清的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以外。
一路上,老妈自是教人不厌,诲人不倦,要我在学校里别只顾贪玩好耍,不要上课经常搞小动作,东张西望,因为我的这一毛病是他们每次去学校时候老师注定要向他们汇报我的学习情况的必要内容。当然这也是每次他们训导我的必要内容,我也早已经听得耳朵对此又条件反射。我老妈也总会列举她娘家的一个堂哥的儿子李明尧(也是我的表兄)当年饿着肚子求学现在在我们乡中学教中学英语的事例来激励我,并说现在你去了可能就是他教你们的英语课,如果你不专心的话他会告诉我这样的话来吓唬我。不过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毫无作用,因为大不了就是一顿痛打,再说从小就是在棍子下面长大的人还谁怕谁?我对自己的肌肤的承受能力有足够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