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比手背更痒,忍住笑意说,因为啊,十年来我都喜欢着你,喜欢得快要发狂。
叶子薇说,真的?
我毫不犹疑地说,如假包换。
然后,我们就接吻了。在狭窄的车厢里,窗外夜色缭绕,灯火流动。
这是我跟她的初吻,她的嘴唇比我想象中的柔软,更别说那些看上去就很柔软,如今抵在我胸口的东西了。
闭着眼睛,所以会想起许多。十年之前,有两个同样柔软的女孩,在舞台上合唱了一首歌,带给我最初的迷惘。那时我吻了何小璐,今晚,我吻了另外一个。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是当年阴差阳错。如今我要纠正这个错误,就从这一吻开始。
我们过了很久才分开,是叶子薇推开我的。她狠狠地瞪着我,嘴角却含着笑意,她埋怨说,要死了你,干嘛咬我舌头。
我摆出回味无穷的样子,说,谁叫它香香的,软软的,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但事实也是如此,我的嗅觉已经被她灌醉了,唇膏,香水,甚至是带着雌性荷尔蒙的汗味,分外销魂。如果等会遇上丨警丨察拦车,要我吹气球,或许会被判为酒后驾驶。
两个人看着对方,一起沉默了十秒,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建议道,已经晚了,先送你回家吧。
叶子薇问,那你呢?
我很正人君子地说,回深圳,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皱着眉头问,云来,你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一边踩油门,一边沉吟道,呃,莫非是你生日?
叶子薇说,乱讲,我生日在十二月。你听好哦,今天是七月十四,盂兰节。
被她一说,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我想了一想,上星期四是七夕,公司的前台还约我去看电影,被我推掉了。一星期后的今天,农历七月十四,果然就是盂兰节了。
传说中,每到盂兰节的夜晚,酆都的城门将会大开,孤魂野鬼可以休一个有薪假期,到凡间来游荡。时不时的,带回去几个倒霉蛋。
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是一个怕鬼的人,多年的马克思主义教育,已经让我成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可是,广深高速上没有路灯,跟狗屎一样黑,我又是第一次开这辆雷克萨斯,操作并不熟练。
万一,万一?
我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真操蛋,我又不可能厚着脸皮说,子薇,那我今晚就留在广州过夜吧。因为如果这样,就会显得我今晚所作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天可怜见,按照我今晚的预想,真的是见上叶子薇一面,然后就很绅士地离开。
这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在过去的几年里,我确实是一个灵魂肮脏的人;今晚我难得纯洁一次,所以,更害怕被冤枉。
叶子薇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她握住我的右手,善解人意地说,云来,今晚你就留下吧,明天早点回去就好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是由她先说出来,我还是觉得意外。我迟疑道,这……
她想了一会,轻轻说,云来,你听我讲,你今晚是上来找我的,万一回去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家里人还有你的朋友,都会怪死我的。
一秒钟都不用,我马上被这个理由说服了。是的,我只能留下,我必须留下,难道我忍心让她成为罪人?
我点头道,好啊,听你的。
车子沿着天河路向西,走回中山大道。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我心里想的却越来越多。
首先,要不要跟叶子薇表个态,说我自己去开房就好?但是这样一来,会显得我很不真诚。我也会瞧不起自己的,邓云来,你装什么好人?
另一个问题是,我还没有洗澡,今天本无出门的打算,当然也没带衣服了。这南方该死的天气,就算外衣可以忍住不换,内衣呢?袜子呢?
电视剧里就不会有这些麻烦,可恨的是,我们都生活在现实中。我斟酌了一下,还是表达了我对洗澡的疑问。
叶子薇是这么回答的,她说,不要紧,我家楼下就有超市,趁着还没关门,我们赶快去买换洗衣物,还有毛巾什么的。
我笑着说,好啊。
心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这么说来,她果然打算让我在她家过夜。没错,刚才我们接吻了,但这也就是目前为止,我们最深刻的交往。甚至,我都没要求她做我女朋友。
那么轻易就带男人回家,虽然这个男人就是我自己,还是觉得太快了。
我想了一会,突然就笑了。邓云来啊邓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是犯贱么?再说了,我有什么好损失的?还是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吧。
叶子薇轻轻捏了我一下,问,喂,你笑什么啦?
我哈哈一笑道,我在想啊,今晚是盂兰节,如果我色鬼上身,你不是要亏大本?
叶子薇用力捏我的手背,娇嗔道,你敢,看我不捏死你。
很快就到了她的住处,这是一栋挺高的公寓,跟Cat住的差不多。我按照她的指示,开到了地下停车场门口。保安亭里面坐了一个老头,他说按照规定,非本住宅区的小车,不能停进里面。
叶子薇向他挥手,叫了声林伯,那老头认出是她,于是打开了闸门。
在停车场里,我刚泊好车下来,叶子薇就拖起我的手,她说,走快一点,超市要关门了。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在超市里选了内衣,袜子,牙刷,毛巾。拿内衣的时候,叶子薇是背对着我的。我还顺手买了一件沙滩裤,一件棉的短袖,今晚当睡衣用。
埋单之后,我拎着超市的塑料袋,还有她从天河城带来的购物袋,大包小包的,还插着一束百合花。我把左手弯成一个C字,向叶子薇示意。她会意一笑,把手插进我的臂弯。
走出超市门口,我问,看我们的居家造型,像小两口吗?
叶子薇说,像老夫老妻多一点。
我们走回她住的公寓,上了电梯。她按下按钮,很高的一个楼层。电梯毫不犹疑地向上,我们就这样站着,都没有说话。等多几分钟,我会第一次踏进她家,而且会在她家里过夜。她家是怎样布置的,是买的还是租的,她又是不是一个人住?
要想的事情太多,而电梯走得太快。叮咚。
叶子薇说,到了。
一踏出电梯门,就是一个通透的走廊。风肆无忌惮地吹来,塑料袋啪啪作响。叶子薇向里面走去,而我停在原地。事情发展得太快,早已超出了我的控制。
风洞穿了一切,我抬头看天上的云,在广州的夜空,它们也是橙红色的。
走廊里的感应灯亮了,传来细碎的钥匙声,然后叶子薇喊道,云来,快点过来呀。
我回过神来,快步走了过去。叶子薇已经打开了房门,却不让我进去。她对我事先声明,云来,我有三四天没收拾了,家里乱得很哦。
我打趣道,没关系,我给你当钟点工,一小时十五块。
叶子薇却不搭我的茬,继续道,你听我讲,等会进去之后,你在客厅里坐着别动。我要先进房间收拾一下,里面太乱了,羞死人。
我点头道,好啊。
她推开房门,打开电灯,再次交待道,云来,千万别进我房间哦。
我把一大堆袋子放在鞋柜旁边,然后直起腰来,扫射一下四周。这大概是个一房一厅的架势,房间在电视墙的后面,旁边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连着卫生间。
叶子薇问,很乱吧?
我说,不乱啊,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
她埋怨道,都是你啦,上来广州之前,也不先告诉我一声,害我都没时间整理一下。
我打哈哈道,这才是省城人民真实的生活状态嘛。
叶子薇剜了我一眼,然后把我领到沙发上坐下,问,要喝什么?
我说,喝茶吧。
她转身去取杯子,又从饮水机旁拿出一盒立顿。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她先把茶包的绳子缠在杯耳上,然后在冲水时,标签就不会被扯进杯子里。这真是实用的一招,星巴克里的侍应就是这么做的,而我从来没想过要学。
她把茶杯端到我面前,开了电视机跟机顶盒,然后把遥控器塞在我手里。
叶子薇说,你乖乖看电视哦,我收拾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