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政委在一张卡片里写道，希望她能回电话，回应他的真心和热情。他不能老是往通信站跑，也不能老是让中尉来机关，希望有电话聊天的机会和空间。中尉对他的每一张卡片，都保持沉默。刘副政委在另一张卡片里写道，爱情就像一棵树，最初是一粒种子，然后破土而出是嫩芽，苗，小树，最后才是参天大树。所有的过程，需要双方辛勤细心的浇灌。爱情是可以培养的。中尉同样保持沉默。

所以现在要中尉打电话给刘副政委，她有些难为情。

站长说：“那个杀手见到我一次，就批评我一次。我不敢跟他说。”

文书的东西已送上车了。车已发动了。

中尉不得已，只能亲自给刘副政委打一个电话了，可刘副政委的手机总是占线，仿佛特别忙。中尉小心翼翼地反复打了几次。电话通了，中尉还没有说话，刘副政委咆哮道：“哪一位？你再打电话给我，我就要报警了。王八蛋！”中尉吓了一大跳，不知刘副政委怎么了。

中尉小心地说：“首长，我是江小莉。”

刘副政委听出是中尉的声音，马上换了一种口气，并显得有些兴奋和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又是哪个王八蛋打电话骚扰我。”

中尉说：“怎么啦？”

刘副政委说：“别说了。说起来就烦。这两天总是有莫明其妙的陌生电话打进来，问我做个假身份证要多少钱，做个假文凭要多少钱，我都害怕接电话了。刚刚就接了一个。唉。”刘副政委叹了一口气。

中尉说：“是不是哪个假证贩子的手机号码跟你的差不多呀，他打广告的时候打错了。”

刘副政委说：“可能是吧。这两天烦透了。”

中尉说：“有一个这样的事跟您报告一下……”中尉把文书的事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

刘副政委说：“可以，可以。”

中尉说：“那谢谢首长。再见。”

刘副政委说：“喂，喂？”

中尉说：“还有事吗？”

刘副政委没有说话。

中尉说：“没事，首长，再见。”中尉挂了电话。中尉知道，她先挂电话，是对领导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她又害怕刘副政委说感情方面的事情，旁边还站着这么多人呢，在听她说话。她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讲这些事。如果挂了电话，刘副政委要生气，中尉也只能在心底里说一声对不起。

车送文书走了。

中尉看了一眼在自卫哨上的王小丽，王小丽直打了一个啰嗦。中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小丫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心里想，该找个时间和她谈谈心了。

大家又回到了会议室，继续开会。

（22）

我过去和现在都深深地爱着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她丢在脑后，我要么爱她，要么恨她，尤其是无论爱她还是恨她，我必须再见到她，而且要立即见到她。

——小仲马

刘副政委的猎豹飞驰而至，依然是猛的一脚刹车，停了下来。站长和中尉连忙赶出来迎接，立正向刘副政委敬礼。站长给刘副政委打开车门，刘副政委戴着墨镜下了车，依然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与站长和中尉分别握了握手，然后在两位主官的陪同下，径直走进通信站的会议室。

列兵从窗口看到刘副政委来了，心里十分反感，美好的心情突然像生了锈似的，情绪坏了起来。

站长连忙从会议桌旁边拉出一张椅子，请刘副政委就坐。

刘副政委走了过去，却没有立即坐下去，而是一边用力地摇了摇椅子一边开玩笑说：“让我先检查一下你们通信站的椅子结不结实。”站长和中尉笑了起来，刘副政委还记着上次摔跤的事情。

站长说：“您放心，我们的椅子都是结实的。”

刘副政委坐了下来，幽默地说：“做事还是老实一点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麻绳！”

站长和中尉又笑了。

列兵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通信员请假外出了，文书也回老家了，他不得不临时代替通信员的工作，给首长端茶倒水。

刘副政委摘下墨镜，放在会议桌上。

站长和中尉在刘副政委的对面也坐了下来，有些局促不安。

列兵在茶几旁边准备杯子和茶叶，眼睛时不时瞪一眼刘副政委，恨得牙痒痒。

站长说：“首长，您今天来是……”

刘副政委说：“过来看一看。”

站长说：“主要是看哪方面呢？”

刘副政委说：“不检查。”

站长高兴了，情不自禁地连声说：“好、好、好。”

刘副政委说：“好什么。不检查你就高兴了？”

站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说：“哪里，首长来我们就高兴。”

“碰”！一个茶杯盖子掉到了地上，大家一齐向列兵看去，列兵也没有显得难为情，没有自责的意思，不慌不忙地捡了起来，继续倒水。

站长忙说：“卫生员，你小心一点好不好？”

刘副政委说：“这是你们的卫生员吗？笨手笨脚的，他好像满脸不高兴。”

中尉忙说：“哪里。他是这副长相。”

列兵在心里骂道：“他妈的，你才笨手笨脚的。老子不高兴关你屁事。就是因为你来了，老子才不高兴！”

站长说：“他不错，这个卫生员医术还很高呢。是地方大学生。”

中尉补充说：“就是上次报道的那个，就是他纠的站长。”

刘副政委说：“是吗。那这小子还不错，好好培养。”

列兵挑了一个最差的水杯，杯子有一点点缺口，然后泡了茶后端给了刘副政委，心想这个水杯要像上次那杯子一样，突然断柄，那就好了，让热水再泡一泡他那不老实的“小弟弟”。

列兵说：“首长，请喝茶。”

刘副政委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示意他把茶杯放在那里。

中尉看了看列兵，见列兵满脸不高兴，不情愿，心里暗暗好笑，又有些担心，这小子太直率了，把什么都放在脸上。那怎么行呢？

列兵给站长和中尉分别上了茶后，就走出了会议室。他一出门，背过身，就狠狠地吐了一口痰，正好被外出回来的通信员看见，通信员说：“怎么啦，谁惹你了？”

列兵说：“没有人惹我！”

通信员说：“没有人惹你，你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呀？”

列兵说：“我生气了吗？我没有生气啊。”

通信员说：“还没生气，你的脸都变形了！你笑一笑给我看一看。”

列兵骂道：“他妈的，我是卖笑的吗？”

通信员笑一笑说：“你不是卖笑的，你笑一笑给我看一看。”

列兵机械地张开嘴，笑了笑。

通信员说：“你的笑比哭还难看。”

会议室内，站长说：“首长，我们非常希望您来指导工作。多来转一转，看一看。”

刘副政委说：“是吗，这样说来，没事就不能来罗？”

站长马上赔笑说：“能来能来。我们更加欢迎您没事来！”

刘副政委说：“你总算说了一句真心话。不希望我来检查工作，只因为检查就可能要挨批评。”

站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中尉说：“没有批评就没有进步。我们欢迎您来检查。”

站长说：“对对，没有批评就没有进步。”

刘副政委说：“我再批评你们，你们就要骂我的娘了。现在就有很多人说我是‘超级杀手’！对我恨之入骨。”

中尉在心里说，没想到你还有自知之明。

站长说：“不，完全不是这样。您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当面批评，当面纠正部属的错误，乐于教我们方法，解决问题。您不记恨，批评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怀恨在心，关键时刻该帮我们的，你还是会帮，还是会讲好话，做好事，这是我们非常感动的。您不像有些领导，只批不教。”

刘副政委说：“有你这样理解，我就高兴了。说真的，我没有害过哪个干部，没有在关键时刻卡过哪个干部，骂归骂，关心归关心。我对大家都是爱护的。”

站长说：“是呀，所以基层干部都说，您是大好人，心肠好，说话又有份量，又能办事，您去哪一个单位，哪一个单位都很欢迎您呀。”

刘副政委说：“我到你们这里来，就不见得受欢迎。”

站长说：“这您就批评我了。我们很欢迎呀！”

刘副政委说：“你们指导员可能不是很欢迎。”

中尉马上说：“首长真是会开玩笑。我非常欢迎！”

刘副政委说：“是吗？是真心话？”说完后两眼盯着中尉，希望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中尉自然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本能地避开他的目光，笑着说：“不真心欢迎，还能假心欢迎？首长真是会开玩笑。”站长不知情，自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时却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站长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便找了一个话题说：“首长，今天中午在我们这里检查一下伙食吧，我们准备两杯薄酒。”

刘副政委连忙说：“不要麻烦。我等一会儿就走。”其实呢，他不想走，他要跟中尉说的话还没有说呢。

站长说：“到我们这里多呆呆，我们多跟首长学点东西。”

中尉说：“您还从来没在我们这儿吃过饭呢，今天能不能破例一次？”

刘副政委说：“不好吧。廉政条约第十三条说，领导干部不能无故在基层就餐，确要就餐，要交伙食费。我今天不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来你们这里，如果在这里吃饭，就属无故就餐了。呵呵。”

站长说：“首长真是幽默。我们基层穷，但再穷也不穷一顿饭呀，就怕首长不吃。”

中尉开玩笑说：“那您就交伙食费呗。”

刘副政委说：“那好，尊敬不如从命！今天中午就在你们这里蹭饭吃了。伙食费可不能多收呀，我没钱的，你们不能宰我！”

大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