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长又气又好笑，他们今天出来是去火车站接妻子的，十一点二十分钟的火车，不能耽误时间，否则接不到妻子，妻子又要给他脸色看了。

通信员没有说话。

列兵说：“请你们纠正过来。”

通信员说：“你要知道，谁对你负责，你要对谁负责！”

列兵说：“请你们纠正过来。”

站长把衣服拿了下来，穿好。这个卫生员，说到底，他还是喜欢的。他履行职责没错。列宁当年没有带证件，门卫坚决不让他进去，列宁不是表扬了门卫吗？那叫做有风度，有领导风范。

通信员拿着贝雷帽在手里旋转，故意不戴，故意气列兵，挑衅列兵的底线。

列兵依然平静地说：“通信员，请你戴上帽子。如果你坚决不这样做，请对你自己的行为负责。”

通信员一脸的不屑。

站长说：“通信员，把帽子戴上吧。卫生员做的也没错。错的是我们，我们没有遵守好纪律。”

通信员很不情愿地把帽子戴了上去，戴得歪歪的，故意气列兵。

列兵向站长说：“站长，您可以走了。通信员留下来。”

站长没有说话，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

列兵按住肩膀上的对讲机，向E组报告，请求他们过来。两分钟不到，E组的人过来了。

站长有些生气了，情绪开始变坏，便骂列兵说：“你这个小子，脑袋怎么这样呆板呢？你是哪个单位的？你还是不是我们通信站的？邪会了。就算你调走了，你曾经是我们单位的人，也要对我们单位友好呀，心怀感恩啊，更何况你没有调走，只是出半个月公差！”

列兵说：“站长，请您不要生气，是您教育我的，做人要坚持原则。”

站长说：“坚持原则，也要分场合，分时机。不是呆板的坚持原则。真理再向前多走一步，哪怕是一小步，真理就变成了谬误……”站长没有说完，E组的成员全部过来了。站长主动向少校敬礼。

站长指着列兵说：“首长，他是我的一个战士。”

少校说：“我知道。你这个战士不错！”

站长苦笑了一下，附和说：“是不错。”

列兵向少校报告说：“这是我们站长，他已纠正过来了。只有这个士官，他拒绝纠察，首长，我建议，他去车上学习条令一个小时。”

少校点了点头。

通信员满脸的难看，知道玩真的了。

站长说：“他跟我一起去火车站接我家属，能不能……”

少校说：“你自己去吧。同样都是你的战士，这个小周，你们培养得很好，这个一级士官，咋就这么牛？条令意识这么淡薄，你是怎么教育的？”

站长听了脸涩涩的，他想起了刘副政委曾经也是这样地批评过他，便看一看手表，勉强笑一笑说：“那我先走了，时间紧，我要快一点赶过去才行。请您多多包涵，尽量不要通报，好吗？”

少校说：“好的，你放心。”

通信员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站长走了，他感觉掉进了万丈深渊了。这回碰到真菩萨了，不得已，只好把帽子戴正，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去了一台货柜式军车旁边，车体上喷绘三个大字：纠察车。

少校说：“你先上去学习条令，一个小时后，我再来抽问你的掌握情况，不行，再加一个小时。再不行，再加一个小时。”

通信员点了点头，很不情愿地钻进了货箱里，箱内气温高，热浪扑面。他一进去，另两个高大的战士用力地把货箱门关了，扣上了大锁。货箱上只有两个栏栅小窗户。通信员老羞成怒，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吃掉列兵。列兵一脸的庄严，若无其事。

车箱地板上，有几本条令条例，通信员没有办法，只得捡起来开始强记硬背，心里十分的不爽，心想等列兵回到通信站的时候，再收拾他。此仇不报非君子！他坐了下来，发现车的地板热热的，烫屁股，马上又爬起来，只好蹲着，心情更加糟糕了。列兵和其他纠察背过身，准备继续去执勤。通信员突然发现车内有一个小石子，他立即捡了起来，来到了小窗口旁边，通信员对着列兵的后脑勺把小石头掷了出去，可惜他没有中尉的手法，小石头没有打到列兵身上，却落到了少校的后脑勺上。少校“哎哟”一声，回头一看，通信员迅速坐好，躲到窗口侧面，心里慌慌的，生怕少校发现是自己干的……

幸好车后面十几米外有两个小朋友正在追赶嬉戏，其中一个小朋友碰巧手里拿着一个弹弓。少校摸了摸后脑勺，笑了笑走了。

通信员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口里念道：“阿弥陀佛。”

一个小时后，E组回到了车旁边，少校问了通信员几个问题，通信员答不出来。

少校说：“那就再加一个小时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通信员的衣服都湿了，但他满脑子里是如何报复列兵，将来如何收拾这个新兵蛋子，压根儿没有心思学习枯燥的条令条例。少校不满意，没有过关，通信员晕了，他还得好好学习，再呆一个小时，如果还不能过关，他今天就完蛋了。幸好此时，站长和他的妻子乘坐一辆出租车过来了。

站长问了一下情况，向少校解释了几句，赔礼道歉，希望通信员由他带回去教育处理。

少校同意了。

通信员走出了货箱，汗流浃背，衣服湿透了。

少校说：“小伙子，服气了吗？”

通信员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服气了。”

列兵说：“我和你前无怨后无仇，我不是整你，也不是针对你，我做事是对事不对人。”

通信员恨得牙痒痒的，口里说：“对对对。”

少校说：“小周做事不错，这些天跟我们在一起，表现很不错，还挺爱学习的。”

站长妻子笑着说：“他还是个医生呢，是个地方本科大学生！”列兵想，站长肯定把服用自己的药方之事与嫂子讲了，不然嫂子怎么会清楚自己的情况呢。

站长夫妇和通信员上了一辆出租车，通信员坐在前排，站长和妻子坐在后排座位上。列兵立正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出租车走了。

通信员说：“这个卫生员呀，回来之后再好好收拾他！”

站长妻子说：“话不要这么说，他是履行他的职责，你不配合他，他当然要纠你。”

通信员煽风点火地说：“他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无所谓，他居然还纠站长！”

站长没有说话。站长妻子却说：“这就更加能说明问题了，他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这种现象。他能够做到坚持原则，我们要对他肃然起敬！”

通信员见嫂子护着列兵，也不好再表示要报复的意思了。

站长妻子说：“你们站有这么一个战士，能分清感情归感情，原则归原则，是一件好事。他这么做，并不过分。假如今天你们不是碰到他，碰到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纠察，结果会怎么样呢？你们想过了没有？结果是处理得更加严重，还会通报到单位。那你们就只有老实接受了！他劝过你，你不听，那有什么办法呢。”

站长说：“说的也对。他一个人走过来纠正我们，单独行动，就说明他还是有私心的嘛，还是关心我们的嘛，只是我们没有重视。”

通信员心里还是不舒服，但见站长也这样讲话了，定调了，他便顺水推舟地说：“总而言之，他觉悟比我高。”

站长妻子笑着说：“这个大学生士兵，素质挺高的。还研究心理防护，了不起！”

站长说：“是呀，没有人教他，没有人引导他，自发地思考问题，这种精神难能可贵。再说，他的药方还真的不错，这段时间，我感觉腰明显舒服多了。”

通信员说：“卫生员今天当街毫不留情面地纠正我们，一个新战士，敢纠他的站长，这种精神可歌可泣。我可以写一篇稿子在军区报纸上登一登。呵呵……”说完笑了起来。站长和妻子也笑了。

（20）

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

——白居易

半个月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公差任务即将结束。列兵回原单位的日子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