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来到车旁边,发现刘副政委不在车上,小洪说:“老板要我来接你。上车吧。”中尉想,他妈妈的,真是什么样的干部带出什么样的兵,刘副政委不在车上,司机也是这么霸气,这么目中无人。她想起了西汉霍光的后代,曾是多么的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结果呢?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霍光是武帝、昭帝、宣帝三朝重臣,死后汉宣帝高度评价他“宿卫忠正,勤劳国家”,“功如萧相国”,而决定善待他的后人,可霍氏后人身居高位,骄横处世,目空一切,“朝请”不愿参加,“数称病私出”,“朝谒”也叫“苍头奴”代劳,连家奴都狗仗人势,胆大包天,竟因与人争道敢踢御史府的大门,有时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出语多有不敬。皇帝最后忍无可忍,霍氏后人被处以极刑。中尉想,将门真是不一定出虎子。
中尉上了车,车立即开始一路狂奔。中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几次提醒小洪把车开慢一点,小洪笑笑说:“没事的。很安全。”中尉也不便再说什么,知道他们已习惯了呗。不出一次车祸他们不会吸取教训,或者说来不及吸取教训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把车开得如此“飙”,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态。中尉正在沉思的时候,车突然一脚急刹车,差一点撞到前面的一辆银灰色的风行商务车上,前面是红绿灯,十字路口,小洪下了车,气势汹汹地走到前面,不由分说地用脚踢人家的商务车,大大咧咧地骂道:“你是怎么开车的?!”商务车的车窗玻璃一下子全部摇了下去,里面露出了八九个男人的脸,他们都戴着墨镜,头发染得怪模怪样,黄绿青蓝紫……小洪马上双手合十,点头道歉说:“误会,误会。”那车的车门开了,有些小伙子叫叫嚷嚷坐不住了,挤着要下车,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中尉一看情况不妙,马上跟着跳下了车,必须控制事态发展!
此时,刚好一个交警走了过来,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支小手枪,小洪顿时高兴了,看到了救兵,底气足了,又往前走了一步说:“我是提醒你们,开车要小心一点!哪里有这么乱踩刹车的呀!”
交警问:“怎么回事?”
那边一个红毛小伙子摘掉墨镜说:“这个当兵的踢我们的车!”绿毛小伙子说:“当兵的太牛了。老子的车他也敢碰。”
小洪连忙对交警说:“你过来得正好。”并掏出手机,拨电话,通了,小洪嚷道:“是李大队长吗?哦,你好,你好,我是小洪,刘政委的司机……有一点小事呀,这里有一个丨警丨察,是你的手下吧,警号是540510,你跟他说吧。”说完把手机递给了交警。交警不想接电话,小洪说:“是你领导的。李大队长。”
交警接过了电话:“是,是,是!请您放心。”一阵唯唯诺诺后把电话退给小洪,他指挥前面的商务车靠边,检查对方的证件。
中尉上车走了,穿过十字路,她回头一看,只见那交警在写什么,中尉知道,他在开罚单。
小洪牛皮烘烘地说:“这些小混混算不了什么?!有多大的本事呀?样子打扮得像黑社会,其实狗屁,一点料都没有。可能是哪个理发店的理发师。他们以为他们人多,人多力量大,还真的打架呀,打架也不要我动手呀,派出所有那么多民警,他们去和他们打呀!”
中尉听着,不想说什么,心里还慌慌的呢,没有平静下来。
小洪得意地说:“这个社会讲道理是没用的,道理永远掌握在说的一方!被说的一方哪里有什么道理讲呀,只能好好地听,好好地理解。”
中尉说:“如果刚才他们真的动手了呢?你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小洪说:“不会动手的。我当兵的,我怕啥?只要我底气足,他们就不敢动手!打架首先在气势上不要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中尉说:“跑不了呢?”
小洪说:“跑不了,就先道歉,稳住他,然后再电话几十个兄弟过来,搞掂他!”
中尉说:“如果对方也是很有实力的呢?今天不就麻烦了吗?”
小洪说:“对方有没有实力,我一看就知道,如果他们开的是奔驰,开的是宝马,我就不凶他们了。他们没有开奔驰,没有开宝马,开一台国产商务车,就说明了一切,他们没什么!我们只尊重开奔驰、开宝马的人!”
中尉说:“如果刘副政委在车上呢,今天这样的事会不会发生?”
小洪说:“老板在车上,他们今天就更加死定了。”
中尉问:“刘副政委在车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小洪说:“场面比今天惊险的,多得是呢。今天这算什么,小儿科。老板才是真正的有能耐的人,什么事他摆不平?”
中尉点了点头,在心里对刘副政委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小洪最后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今天我还真没想到,商务车里面坐了这么多小混混……”
中尉听了,不无担忧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车来到总站办公大楼,依然是猛的一脚急刹车,停了下来。中尉差一点撞在前面的座椅上了,然后逃命一般地下了车,问小洪,“在哪里开会呀?”小洪说:“没有开会。老板找你。他在办公室等你。”
中尉直接上了五楼,来到刘副政委的办公室的门口,中尉喊了一声:“报告!”
刘副政委连忙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跑过来开门,笑着说:“请进,请进。”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中尉举手敬了一个军礼。
中尉找了靠墙壁的沙发坐了下来,刘副政委连忙说:“这边坐,这边坐。”示意要中尉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上。
中尉走了过去。
刘副政委动手泡茶,显得特别热情,平易近人。
中尉说:“首长,我不用喝茶了。”
刘副政委说:“要喝要喝。我这可是极品茶哟,几千块钱一两,并不是每个人都喝得到的。”
中尉在心里“哼”了一声,十分地瞧不起,嘴上说:“首长,这样说来,我更加不敢喝了。”
刘副政委笑着说:“哪里!喝!好茶要招待贵宾!”
中尉说:“我哪是什么贵宾呀。首长,你别笑话我。”
刘副政委说:“你千万别这么说,你是贵宾!你不要一口一个首长,我听了多难受呀。”
中尉说:“你是首长呀。”
刘副政委说:“一个副政委,哪里是什么首长!你叫我刘荣就可以了。”
中尉说:“哪敢!”
刘副政委说:“是真的,你叫我刘荣就可以了,不然叫我老刘也可以,我年纪比你大。”
中尉被弄迷糊了,刘副政委今天怎么啦,一下子这么平易近人了,没啥架子了,简直不认识了。
中尉说:“不行。首长,您今天叫我来,有什么指示?”
刘副政委说:“我说了,你不要叫我首长。我听了很别扭。”
中尉说:“那好。我叫你副政委吧。”
刘副政委说:“也不要叫我副政委,叫我老刘。”
中尉说:“这怎么成呢!”中尉想起了一句顺口溜:老刘一直忙,是个老流氓。
刘副政委说:“不要紧,不要紧。”
中尉笑了笑说:“您今天叫我来,有什么指示?”中尉干脆什么也不叫了。只是刘副政委今天真是有些怪怪的,一改平日的作风,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刘副政委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找你聊聊天……不,不,不,说没什么事呢,其实也有一点事。”刘副政委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改口。
中尉说:“请指示。”
刘副政委说:“不是指示。我看了你的档案,想不到你是江叔叔的女儿。我以前还一直不知道呢。江叔叔现在还好吗?”
中尉说:“我爸呀,谢谢您关心,他还好。已经转业了,在厦门市自来水公司上班。”
刘副政委说:“那时还在南京,我父亲还是当团长,江叔叔当我们家的公务员,经常早晨送我去上学,下午放学来学校接我。我很喜欢他的,对他的印象挺不错。”
中尉说:“他跟我讲过你。”
刘副政委有些意外,兴奋地说:“是吗?他怎么讲我?”
中尉说:“我爸爸说你很聪明,很淘气,很顽皮。”
刘副政委兴奋地说:“是吧。那时我是真的很淘气,很顽皮,经常打架,经常充恶充霸,不懂事。”
中尉在心里轻轻地哼了两声,心想,你现在就懂事了吗?不还是老样子,依然充恶充霸!
刘副政委说:“我那时给江叔叔添了很多麻烦,现在想来挺不好意思的。”
中尉说:“我爸能带你,是他的福气。你父亲也帮过我们很多的忙!我这一次调过来,还没感谢他老人家呢,心里总是歉意。”
刘副政委说:“哪里。说来说去,我和你还是挺有缘分的。真的,挺有缘分。你这一次调过来,我不知道你找了他。他没有告诉我。我们父子之间,平常很少有沟通,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我很少回北京,他也很少南下,他也不是那种喜欢走动的人,为革命的事业干了一辈子。总的说来,我们两家是挺有缘分。真的,挺有缘分。”
中尉笑了笑说:“是呀,能认识您和刘伯伯是我们全家的福气!三生有幸!”
刘副政委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一家人客气啥。”刘副政委又把“一家人”装作不经意地重复了一遍。
中尉在心里嘲笑,是一家人吗?皇帝和大臣是一家人吗?主人和仆人是一家人吗?中尉不自在地笑了笑,只装作没有听见,不接他的话茬,基本上知道刘副政委今天约自己来的目的了,虽然还不完全明朗,但已八九不离十,他无聊了,要找个人“开涮”了。女人的心是敏感的,从进来他办公室开始,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他的话语,已充分表露出了那层意思,那层她根本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反感的意思,她只想起了库尔齐的一句名言:“主人和奴仆之间不可能有友谊。”
刘副政委说:“什么时候叫江叔叔过来玩一玩,广州、珠海、深圳、东莞、佛山、韶关这边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走一走,我全程陪同。”
中尉说:“谢谢。有机会,一定要麻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