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她扭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的诧异。我面无表情，我不能让她看出我内心的挣扎。我想小杨是明白我的意思了，她很聪明。

此后两个月，我再没有去小杨那里，小杨也再没跟我联系过。虽然我们天天在公司见面，但我们很少说话。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业务员，我也没有理由总跟一个设计师呆在一起。我们也尽量避免在一起。

虽然只是玩游戏，还是玩出了后遗症。我心里暗暗的想。

那天，小杨没来上班。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跑到设计部，随便跟一个设计师搭讪聊天，假装无意的问了一句：“小杨今天没来啊？”

“她请病假了，请了3天。”

我有些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在青岛没有亲人，3天病假，肯定不是小问题。回到座位，我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很快她回复了：“我没事，小毛病。”

“小毛病要3天病假吗？”这丫头想敷衍我，没门。

她没回短信，我又发了一条：“我现在去你家，等我。”

这回她回复的倒是很快：“我没在家，不要来。”

“那你在哪里。”我继续发。

“医院”。

“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你真不用来，我自己能行。”

“我必须去，快告诉我，不然我只好去你家门口等着了。”

“XXX医院”看着她回复的短信， 我愣住了。因为这是当年我带老婆去做人流而又没做成的那家医院。我明白是什么问题了。我敢肯定这不是我做的，我每次都坚持用套，但那又怎样呢？不是我的，我就能坐视吗？

我坐不住了，我想起医院里那些无助的女孩子，我想小杨现在一定也正楚楚可怜的独自坐在那个阴暗的走廊里。

我跟经理打了个招呼，就打了个车直奔那家医院而去。

还是那条阴暗而潮湿的走廊，人还是挺多，这家医院的买卖还真好，这每天要结束多少条小命啊，比屠宰场效率还高。小杨独自蜷缩在一张椅子上，一直等我走到她面前才察觉。她抬头看了看我，眼睛里有点亮晶晶的东西。此时已是深秋季节，原本就阴暗潮湿的走廊更有一股阴森森的寒气。我脱下西装给她披上，坐在她身边，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她乖巧的把头靠过来，什么话都没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有点心疼，忍不住责怪她。

“他不喜欢用套，我算的应该是安全期，就由他了，没想到出问题了。”她趴在我的耳朵上小声解释，嘴里的热气吹得我耳朵痒痒的。

“他知道了吗？”

“知道的，没关系，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回答让我有点吃惊，没想到她早已受到过伤害。

“这个混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可我心里感觉怪怪的，他是混蛋，那我算什么？

抬头看了看走廊里其他的几对，我想我们这一对大概是最离奇的了。我作为小杨的情人，或者说是游戏伙伴，陪着小杨来打掉一个不是我造成的孩子，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

默默的，没再说话，我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我陪着一个女孩来做人流，在最后一刻我做出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决定。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让那个女孩幸福了吗？这两年，我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情呢？而我们的各种观念和习惯是如此的不同，她的那些我一直没来得及了解并接受的小毛病，就像一根根钢刺不断的刺痛我。两年多的磨合期，不但没有磨平我们之间的一根根钢刺，反而将这些钢刺磨砺的更加尖锐，更加锋利。而这一切我都必须忍受，因为那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我的宝贝儿子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必须让他快乐健康的成长；还因为在她被推出产房的那一刻，我做出了一个承诺，虽然男人的承诺基本可以被视作放屁，但这个屁既然已经放了，总会留下点味道，想当做没放是不可能的。

两年后的今天，我又来了，陪着另一个女孩。我已经失去了做决定的资格，也失去了承诺的资格，我必须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孩进入手术室，去接受一次痛苦的折磨，一次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我用力的搂了搂小杨，她也靠的我更紧了些，我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我想她也一定能感觉到我的。既然我什么都做不了，就多给她一点体温，让她不那么冷吧。

轮到小杨了，她站起来，独自一人向里走去。留给我一件还带有她体温的西装和一个单薄的背影。我靠在椅背上，把西装盖在自己身上，抬头看着屋顶发愣。肩膀被她靠了太久已经有些酸麻，同时酸酸的还有我的心。

这个游戏，看来暂时没法结束了，似乎又结束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在玩游戏了，我喜欢跟她在一起，喜欢她陪在我身边调皮捣蛋、讽刺我、嘲笑我、挖苦我；喜欢她拖着被我折腾了一晚上的身体为我做早饭，喜欢她穿着大T恤光着两条美腿出现在我面前；喜欢静静的坐在她身边看她做设计；喜欢她在公司里趁人不注意冲我做个鬼脸。

游戏已经结束了，但我还会和小杨在一起，那么，我们已经不是在游戏了吗？

门开了，小杨摇摇欲坠的出现在门口。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带她慢慢的回到位置。她脸色煞白，额头还密布着细密的汗珠，呼吸短促而无力。我的心要疼碎了。

“疼吗？”我问了一句废话。

“不疼，我做的无痛的，只是很累。”她每说几个字就要换一口气。

“我们休息一会就回家，这几天我会陪你。”我说出了刚刚做好的决定，这恐怕是我今天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个决定了。

“你老婆怎么办。”小杨还在担心现实的问题。

“我会跟她说出差几天，公司正好在胶州有个项目，我就说陪老板去谈那个项目了。”我撒谎的水平在稳步提升中。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靠在我的肩头哭了。这是小杨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哭的彻头彻尾，荡气回肠，哭的走廊里的那几对都纳闷的看着我们。

这边小杨正哭着，旁边却突生变故，一个女孩一把甩开身边那个男孩的手，大喊一声：“我不做了。”转身跑了出去。那个男孩傻了几秒，赶紧站起来去追。我差点笑出来，我靠，小杨这一哭还真有杀伤力，看来越是平时不哭的女孩子，一旦哭起来才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反正我的心好像已经被她穿透了，就像烤鸡心一样被穿了个对眼，此时小杨就是说让我离婚娶了她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答应归答应，等她哭完了能不能执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慢慢的，小杨从大哭变成小哭，又变成抽泣，最后也不哭了，就剩一下下的抽搐，我的西装也跟水洗过一样了，也不知道这一哭憋了多久，居然这么大的水量。

我搂着她走出去，打了辆出租车送她回家。车上她一直靠着我，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轻轻的用嘴唇吮吸了一下她的睫毛，好咸。抬头 一看，司机大叔正透过车内的镜子看我，我心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情侣啊。

到了她家楼下，我想了一下，背起起她向楼上爬去。她是阁楼，加上最底层的门面房，高度相当于8楼，又没有电梯，好在小杨瘦巴巴的也没多少分量，跟扛一袋子面区别不大，即便如此，背到8楼我汗也冒了，气也喘了，胳膊也酸了，腿也软了。小杨笑了，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猪八戒背媳妇。”我听了心里乐开了花， 这小妮子又开始嘲笑我了，看来心情好多了。

进了房门，她说要看会电视，我就把她放在沙发上，找条毯子给她盖上，帮她打开电视，把遥控器递给她。忙完这些， 我到洗手间去洗洗脸上的汗，一进门我愣了。洗脸盆上面挂着我的毛巾，台子上放着我的牙刷和杯子，还有一块没打开的舒肤佳香皂，是我最喜欢的绿茶味的。我冲进卧室，打开衣橱，里面挂着她给我买的睡衣和夏天穿的T恤，大裤衩。我又去打开冰箱，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几瓶青岛啤酒，我终于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泪。小杨这个死丫头，她一直在等我回来，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