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次练摊
那天晚上，我坚决地拒绝了林老师。我本以为他会生气，不再理我，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第二天早晨，还没等我起床，林老师就把早点买回来了。他啥时起的床，我居然不知道。吃饭的时候，林老师依然叮嘱我吃这个，吃那个，不厌其烦。但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形式，内容已经不在了。林老师一定会觉得很失意，其实，这就是生活，总是不能遂人心愿。生活永远不是完美的，如果真的完美了，我们也会人为地去破坏这种完美，让它回到不完美。就像没钱时不快乐，有钱时则是自已去制造不快乐一样。
吃过早饭，我们坐地铁去阿夫达瓦市场。彼得堡共有四条地铁线，红黄兰绿。我们先坐绿线，再转成红线，在红线倒数第二站下车。出了地铁站，往前走就是一片荒芜的原野。没有房子，没有庄稼，只有赶往市场的人们。今天是周末，可能是有点早吧，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不算多。这是一条土路，坑坑洼洼，曲曲折折，走着挺吃力。大约走了十分钟，前面出现了一个用栅栏圈起来的场地，这就是阿夫达瓦市场。
这是我到圣彼得堡后第一次来市场，一切是那么新鲜，陌生。市场是免费进的（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彼得堡也有收门票的市场，如米勒市场），里边很大，四周摆放着已经废弃的旧集装箱，有二十尺的，也有四十尺的，这些集装箱属固定摊位，相当于一个商铺，需要出钱买，而中间的空地可以随意找地方摆摊，没有限制，交点管理费就行。
空地面积很大，是块沙土地，很多摊主把自身带的塑料布，或者蛇皮袋子铺在地上，再把货物摆在上面。我和林老师什么都没带，一时不知把皮夹克放在哪儿。这时，我看到周围站着几个俄罗斯老太太，她们每人手里都拿着至少一样东西。原来，她们也是来卖货的。这种用手举着东西卖货的方式绝对是俄罗斯的首创，在各个市场，地铁口随处可见，可别小看了这些俄罗斯大妈，我后来卖出的十几万双手套，有很大功劳归功于她们。
中国人把在俄罗斯市场上卖货叫练摊，而在国内，人们则习惯上叫摆摊。练摊这个词具体的出处已无法考证，但我对此有自己的理解，至于诸位倒爷同仁是否赞同，我就不得而知了。最初在俄罗斯市场上倒货的中国人是一帮子留学生，他们干的是除学习之外的副业，只是偶尔去市场卖点货，练一练，试一试。学生们没钱在市场上买固定摊位，只能打地摊，所以，练摊一词也就应运而生了吧。练摊和倒爷是一对双胞胎，是成千上万的中国人在俄罗斯市场上闯荡拼杀的一个缩影，但倒爷范围更宽些，有些倒爷可能从没去过市场练过摊，但是，他们依然属于倒爷这个行列。
我就这样开始了自己平生第一次的练摊生涯。我学着俄国老太太的作法，从包里拽出一件皮夹克，举在手中。亲爱的网友，当我举起皮夹克的那一刻，你能猜出我当时的感受吗？我只觉得市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注视着我，脸发烫，耳根子发麻。要知道，在这里，我们好歹也是个外国人，在俄罗人眼中，外国人应该是有钱人才对，应该是花钱大方的富人款爷。为什么说呢？因为，到俄罗斯后，无论是在大街上，还是在地铁里， 我被不止一次问及：你是日本人吗？如果回答不是，对方马上问：你是韩国人？可见，在俄罗斯人眼中，只有日本人和韩国人才有钱出国，他们就是亚洲富人的象征，熟不知，我这个外国人，来自一个当时还相当贫穷的中国。从这一点上说，我真心感谢党，感谢政府，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在俄罗斯，练摊纯属低档的职业，只有那些贫民，以及没有工作和职业的老头，老太太才干这一行。我站在地上，心情一点不爽，用皮夹克遮住脸，仿佛，我不是来卖货的，而是来相亲的，由于自己长的丑，而羞于见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不光彩，给家人丢脸，给国家丢脸。
还好，市场上除了我和林老师，并没有其他中国同胞，既然大家彼此互不相识，我心里就坦然多了。
俄罗斯的自由市场和国内有很大不同。在同内，市场是由政府开的，由工商局管理，一切都很正规。而在俄罗斯，市场几乎清一色是私人开办的，市场的老大通常是那些在政府混过，然后退出来下海的人，或者即使没在政府待过，但和政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些市场则被当地黑社会把持着。由于市场是私人的，市场老板与政府的关系硬不硬，就变得很关键了，因为这决定着市场的生死，这个杀生大权就掌握在政府手中。莫斯科集装箱市场（一只蚂蚱市场）之所以在俄罗斯如日中天那么多年，除了俄罗斯当时的经济需要这样的市场，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市场的老大背后有着强大的政府势力在撑腰。
我和林老师各拿着一件皮夹克，为了能吸引顾客，我俩决定分开卖，各自行动。在市场上卖货是很有讲究的，位置好，什么货都能走，相反，位置不好，你就是货再好，或者你有天大本事，可能也是生意残淡。市场里有南北两个通道，也就是两上入口，这两个地方的客流最大。于是，我们当机立断，每个人守住一个入口。我站在北入口，林老师站到南入口。这样做没错，从现代营销学的角度来说，我们有了两个经营场所，这无疑强于一个了。但是，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由于缺少照应，我们的安全将会受到威胁。所谓的安全并不是有人抢你，而是来自抢劫之外的东西，比如，行骗。
我站在空地上，手里举着皮夹克。这是我老婆从五爱市场上买的，是真皮的，而且是羊皮，但可惜的是上面有许多窟窿，小洞，用眼明显能看到。这些货大部分来自辽阳的佟二堡市场，那是辽宁最大的皮货集散地，类似于河北的辛集皮货市场。各位朋友，我说的这些都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事，如今这些市场已今非昔比，产品几经升级换代，那种低劣产品早已不复存在。每件进价一百多块，我该卖多少钱合适呢？想来想去，要个整数吧，五万卢布，我把这个价告诉了林老师，他表示同意。五万卢布当时约合五十美元，换成人民币有四百多块。由于没有关税，货又是随飞机带过来的，省去了运费，这样每件差不多净赚200多元，我心里不禁窃喜起来。常言道，乐极生悲，别说，这句话真的挺准的。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走到我跟前，看货，问价，看得出，这个价格他们还是可以接受的。太阳升的越来越高，市场里的人也越聚越多，此刻，到处是一片热闹景象。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我面前聚集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里三层外三层，把我围的水泄不通，转眼间，我的皮夹克成了抢手货。这时，有人要动我的包，想从里面拿皮夹克，我见状，赶快把包拉上拉链，顺手拽到身前，用双腿夹住，生怕被人抢走。我手里只拿一件样品。这时节，一前一后挤进来两个年轻人，一个二十多岁，小A，黑头发，另一个三十来岁，叫小B，金发。小A问我多少钱，我说，五万。他二话没说，掏出一张五万的票子就直接递给我。我刚要去接钱，却被小B拦住了，他快速从兜里掏出一张五万卢布塞到我手里。小A一看就急了，怒目圆睁，和小B争吵了几句，又不满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说：还有没有先来后到啊，凭什么后来的插队？小A掰开我的手，把我手中的五万卢布交还小B，然后，把我的皮夹克揽过去，顺手把他手中的钱塞在我手中，并且使劲按了按我的手。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凭我的感觉，小A给我的钱是叠放着的，我张开手，想把钱弄平。当我打开钱时，我一下子惊呆了，差一点昏厥过去。天啊，我被骗了！
我第一次练摊时收的五千卢布
当时的五万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