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的心头涌上荒谬感,且不说他从没想过沈植会跟自己说这种话,他连沈植哪怕对任何人说这种话的表情语气都想象不出来。但现在发生了,在自己面前,沈植没必要也不可能勉强说这些,正因为如此,许言才觉得荒唐。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怎么想是你的事。”许言别开眼,“别来打扰我。”
沈植点点头,然后他看向许言,毫无征兆地说:“我想追你,许言。”
这种感觉——许言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胸口突然被塞进几团乱麻,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回答:“那我现在就拒绝你。”然后扭头跨上台阶回酒店,他觉得自己多一秒都待不下去,太颠覆了。
沈植要追他?怎么追?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死皮赖脸掏心掏肺?那不是沈植能做得出来的事。但不管怎样,许言确定自己永远不会变成从前的沈植,永远不会像他一样冷眼旁观对方的爱意。因为许言尝过那种感觉,太不好受,所以他不会在沈植身上如法炮制,更不会借此报复,调换地位,反过来让沈植去品尝那种苦楚。
他无法亲手为过去的年轻的爱抹上污点,变成自己痛恶的模样,所以只能决绝地斩断。从踏出沈植家的那刻起,许言就是这样想的。
沈植没追上去,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许言的背影。
许言回到房间后匆匆洗了个澡,他原本打算泡温泉的,现在完全没心情。洗完之后他打开电脑,把今天拍的照片导进去,发了一份给后期,接着开始修图。一旦找到事情做,许言很容易投入,这也是他大晚上放着温泉不泡而要在这里修一些根本不需要他动手修的图的原因。
房门被敲响,是陆森,问他:“睡了吗?”
“没有。”许言起来开门,“在修图,练练手。”
“你的东西。”陆森把甜品和伴手礼递给他,顿了下,说,“我刚去阳台抽烟,看到他还站在楼下。”
许言一愣,他起身开门前看了眼时间,距离跟沈植说完话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沈植还没走?
“外面真的很冷哎。”陆森说,“而且他好像没带行李,看航班时间,估计他下飞机以后没吃晚饭就过来了。”
许言低着头不说话,陆森耸耸肩:“只是如实表述,我回房了,晚安。”
关上门,许言在电脑前站了会儿,走过去拉开阳台门,冰雪冷气迎面扑来,他走到栏杆边俯瞰——酒店门口台阶下,石椅堆满白雪,旁边有盏路灯,沈植就站在路灯旁,像一棵长在寒夜里的树。他原本是看着地面的,却忽然抬起头来,那道目光顺着楼层往上即将要看向许言的阳台时,许言飞快地退几步,在四目交接之前回到房间——但凭两人的距离,就算对视上了,其实也未必能看清什么。
许言关了电脑,洗脸刷牙,上床盖好被子,关灯。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外面风吹过的声音,许言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出沈植的身影,站在楼下石椅边,一地大雪,路灯在他周围投下一轮昏黄的光影。
别想,别想沈植。许言于是尝试想别的,各种事,各种人,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在脑袋里滚了个遍。最后他打开手机——上床已经快一个小时,竟然毫无睡意。
他从床上坐起来,光脚踩上地板,拉开阳台门,外面好像更冷了。走到栏杆边再望下去,许言在这一刻几乎有点崩溃,是那种很无奈很焦灼的感觉——沈植还站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有变。
“操。”许言哑着嗓子狠狠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回房,从衣架上扯下外套披上,打开房门迈出去。
作者有话说:
沈植日记:自从告完白之后整个人放开不少,感谢各位网友的建议(和斥骂),还有我(没起什么作用)的牌友们(搓搓手把日记本揣进口袋,等老婆带自己上去睡觉)
言:我他妈立马坐电梯下来揍你。
第33章
刚出房门,碰上正拿着寿司回房间的陆森,他怔了下,问许言:“你也饿了?”
许言摇头:“不是,我下楼一趟。”
“心疼了?”陆森见许言这副匆匆的样子,了然一笑,“我之前跟你说这个酒店满房了,不是在骗你。”
许言这会儿脑子乱得很,他朝电梯走,说了句:“让他来跟你睡。”
陆森特别大度地回答:“可以的,没问题。”
外面确实更冷了,许言出了酒店,脚步顿了下才继续往台阶下走。沈植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动,像静止的电影画面。听到声音后他抬起头,许言已经站在他面前,脸色是显而易见的差,但沈植好像没看见似的,只是轻声问:“怎么穿拖鞋就出来了,雪地很滑。”
“衣服也穿得太少了,外面这么冷。”
很多复杂的情绪,诸如无力和烦躁,突然被这两句话堵住,许言看着沈植冻红的鼻尖和脸,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他或许可以狠下心说无数决绝的话,但他确实没办法看沈植受苦——身体上的苦,可能是当了四年保姆留下的严重后遗症。至于心理上的,许言不知道沈植是什么想法,也没兴趣知道。
“你到底来这干什么?”许言问他。
“就是想到,之前你说想一起来北海道看雪。”沈植说,“所以过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说的话?许言自己都忘了,只模糊有点印象。他经常在沈植面前叨叨想这样想那样,好像全世界没有一件事是他不想做的——前提是和沈植一起。但他又很清楚沈植根本没在听,所以很多话许言自己也是说了就忘,独自口嗨,辛酸的常态罢了。
许言没说话,扭头回酒店,沈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又低下头去。
到了前台,许言询问是否还有空房,服务员告诉他没有了。但许言没立刻走,还杵在那,弄得服务员有点困惑,问还需要什么帮助吗?许言摇了下头,说麻烦给我房间加一床被子。
他又走出去,站在台阶上,朝沈植说:“上来。”沈植倏然抬头望向他,眼瞳发亮,但许言说完话就已经回身进酒店了。
一路沉默,到了房间,许言去行李箱里翻了条新内裤出来,虽然给沈植可能小了,但爱穿不穿。他又从衣架上取下泡温泉用的浴衣,全扔在床上,接着往外走,说:“你洗澡。”
沈植一直站在门边没动,见许言要出去,他拉住许言的手,问:“那么晚了,去哪里?”
他的手太凉了,冰块似的,整个人也被冻得有些僵直,浑身冒寒气。许言挣了下,没挣脱,不冷不热地开口:“去我同事那儿。”
沈植看着他的侧脸,安静几秒,说:“我这就走,你别去了,好好睡觉。”
“我找他有事。”许言说,他又挣了一下,这次沈植没用劲,松开了手,放他出去。
不饿的许言在陆森房里待了二十分钟,吃了他三只鲷鱼烧四个手卷,最后要走的时候,陆森问:“不带点回去给你……认识的人吃?”
“不了,不关我的事。”许言说,“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陆森的语气相当揶揄。
门是掩着的,许言推开,往床上一看,被子已经送到了。再把视线收回来,他看见沈植正坐在小桌前的蒲团上喝水,头发半干,穿着藏蓝色和服浴衣,修长的手,平直的肩,薄削的下颚线,有种端方高雅的几何美感。
其实和沈植分开后许言曾一度劝自己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以防审美上的坐井观天。在杂志社工作后见过不少演员偶像,相貌绝艳的比比皆是,但许言没在任何人身上找到过类似沈植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感觉,说不上来,然而这就是最要命的地方——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无法找到替代,心里不得劲。